勾魂夺魄(1 / 2)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袁恕己想要问的。

上次在平康坊无意撞见阿弦向陈基表白,袁恕己虽明白崔晔早就知晓阿弦女儿身之事,但却无法断定他是何时知道的。

本来他当即已经问了,却被崔晔不动声色地“四两拨千斤”,将话题轻轻转开了去。

袁恕己看向崔晔,不知这次他会如何回答。

不知是否是袁恕己的错觉,他发现崔晔无懈可击的神情有了细微松动。

有一抹类似尴尬的表情一闪即逝。

然后那张脸上,又恢复了原先的泰然自若,喜怒不形于色。

崔晔低头:“还记得你把我救了回去,我一直昏迷未醒么?”

阿弦听他忽然提到在桐县发生的事,微睁的双眸里掠过一丝不安:“我当然记得。怎么啦。”

崔晔道:“那时候你跟朱伯伯都以为我无知无觉,殊不知,有时候我的神志是清醒的,只是无法动弹而已。”

在旁边听到这里,袁恕己倒吸一口凉气。

有个声音在他心底歇斯底里:什么意思?他是什么意思?!

——这人居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阿弦自觉脑中一片混沌,她艰难地试图理解:“你的意思是……”

崔晔道:“你同伯伯有时候会说起些有关你的事,所以我……”长睫动了动,他轻声说道:“所以我从最开始就是知道的。”

袁恕己窒息。

而阿弦想倒退,却挪不动脚,只顾微微仰首呆看着面前的人。

她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是吃惊?恼怒?害羞?惧怕?失望?对他的感觉太过复杂,难以用一言半语清楚地定义跟形容。

不知道为什么,崔晔总有让她意识糊涂的本事。

所以她只是茫然地望着他。

袁恕己的反应直接多了,他匪夷所思地看着崔晔:“你从最开始就知道?那你竟然一直滴水不漏……”本要质问,可忽然想起来,这种情形下的他跟崔晔,岂不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么?

崔晔扫了他一眼,并不回答。举手握住阿弦手腕,拉着她走开数步才停下。

“方才我在殿内同你说的话,都是真的。阿弦是男是女,对我而言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跟不同,”崔晔凝视着阿弦双眼,又道:“我知道你或许不愿把这真相公之于众,然而这一次事情紧急险要,周国公在旁虎视眈眈,我不能让他抢了先机。而且……”

“而且怎么样?”阿弦眼中的泪涌出来,又吸吸鼻子竭力忍回去。

崔晔道:“难道要一辈子扮男儿么?这一次虽是无可选择的法子,但你趁势恢复女儿装束,未尝不可……”

他还没有说完,阿弦已经叫道:“我不要!”

崔晔一怔:“阿弦……”

阿弦举手,将他当胸一推,转身便跑,崔晔喝道:“阿弦!”

这一次“定身咒”却失了效,阿弦头也不回地往前飞快跑去。

此时虽然离开了皇宫,但背后宫门处众人仍能极清楚地看见此处的情形,崔晔追前两步,却又停下。

袁恕己将满心震惊压住:“看样子,你这法子的确管用,小弦子却并不喜欢。”

崔晔道:“还不去追她回来?”

袁恕己道:“我去追有什么用,我要是有那种能耐,也不必白白地把她送到你身旁了。”

话虽如此,眼睛却盯着阿弦离开的方向,见她越跑越远,忍不住叫道:“小弦子!”

当即不再理会崔晔,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马行如飞,不多时便追上了阿弦。袁恕己打马拦在她身前:“无缘无故跑什么?”翻身下马,不由分说先捉住她的手。

阿弦挣扎了一下,因方才跑的太快,有些呼吸困难,自然更无力气。

袁恕己拉着她欲上马返回,阿弦叫道:“你带我去哪里?”

袁恕己道:“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找你的好阿叔。”

“不要,我不回去。”

袁恕己诧异笑道:“你这性子我也是摸不透了,难道就因为他早就知晓你……所以就恼的这样?他也是为了救你,我还自恨我想不出这样的好法子来呢。”

“我宁可死了。”阿弦嘀咕。

“住口!”袁恕己色变,厉声喝道,“虽然我并不喜欢崔晔,但为了救你,他跟我皆是殚精竭虑,他那样冷静淡然的人,也肯为了你奔走,甚至不惜在皇后面前为你申辩,你怎么能这样说?”

阿弦赌气说了句,也有些后悔,又听袁恕己疾言厉色地骂了几句,后悔之外就多加了一份小小委屈。

——除了在桐县两人初相遇之时他流露睚眦性情外,再往后……细细想来,却都是似紧而实宽,对她也算是极好的了。

阿弦眼圈一红,两滴泪先掉了下来。

袁恕己见她哭了,即刻心软:“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故意骂你,只是……只是气你这样无端地咒自己,就像是把我们的心意都放在脚底下糟践呢。”

他叹了口气:“乖,跟我回去吧。现在那番僧还没着落呢。我可不想你有事。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下。”

上次因朱伯之死,阿弦一心求死差点出事,想到此事,袁恕己心有余悸,忙转头四看,虽知道他必定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阿弦忽然道:“少卿,你说阿叔知不知道我、我的身世?”

一句话堵住了袁恕己:“我……我并没有对他说过,至于他知不知道,我也吃不准,但据我揣测,大概不知吧?”

虽然如此安抚阿弦,但想到这个可能,心里不由地也有些微冷。

当初崔晔提出要袒露阿弦女孩儿身份的时候,袁恕己不由分说立刻拒绝,除了阿弦“女扮男装”当差为官,本就有的极大风险外,他最重的心病自然是阿弦的身世。

袁恕己并没多想。

毕竟他先入为主的认为崔晔是不知情的,所以崔晔才能坦然提出了这个法子。

可从他的角度,一旦知道阿弦跟武后的关系,猛然在武后面前承认阿弦是个女孩儿,凶险自然更添一层。

但是如果崔晔……

他蓦地又想起,在豳州的时候,崔晔也跟苏柄临接触过。

袁恕己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

“不要多想了,如果不放心,就直接去问问他,”袁恕己找到了两颗定心丸,“方才你问他,他本可以瞒天过海的,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可他却坦然承认了,可见他不会骗你。”

阿弦道:“我、我忽然有点害怕。”

“怕什么?”

阿弦低下头:“以后……会怎么样?”

袁恕己一笑道:“我还当你是怕崔晔呢,原来是怕以后如何,既然皇后并没有因此事而格外重罚,反放了你出来,可见将来也不会为难你,也许这是‘因祸得福’呢?”

“因祸得福?”

袁恕己道:“如果是最坏的打算,无非是不许你在户部当差了,那时候你也不用怕,有我在呢。”

他原本心里也有些惴惴之意,可说到这里,却又豁然开朗,——是啊,阿弦如果恢复女子身份,不必出外当差,那么,似乎他就有机会照顾她了。

正有瞬间的甜美徜徉,阿弦猛地摇头。袁恕己道:“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