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不爱(1 / 2)

崔升在进门前就已听见卢夫人叮嘱阿弦的话,愕然之余,止步偷笑。

因见崔升来到,卢夫人这才止住嘱咐,只问崔升:“你从哪里来,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崔升道:“才回来,有事找哥哥,怎么哥哥不在?”

卢夫人道:“先头有外客来,去书房说话了,你不知道么?”

崔升道:“我只顾扑过来,也没打听明白。”又对阿弦道:“前日你不是说要去崇仁坊么?我方才遇见袁少卿,他让我告诉你,什么时候去也使得,玄影的伤也都好了,就算不能过去也不必牵挂。”

卢夫人听了道:“既然如此,大可将狗子跟人也都接过来一块儿住。”

阿弦浑身僵硬,驱动舌头道:“夫人,当真不用麻烦了,我已经……”

“又麻烦什么?这孩子好生客套,”她的话未说完,就被卢夫人打断,夫人又笑对崔升道:“你哥哥忙的不上心,你看看你能不能帮阿弦做了这件事?”

崔升道:“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至多再派一辆车过去,但到底要先问问哥哥的意思。”

卢夫人听这样说,略微思忖,点头道:“也好。”

阿弦的心头沉甸甸地,又怕回绝的太过直接,反伤了卢夫人的好心。

总算恭送夫人起身去了,才稍微放松。

崔升走到她身旁:“你怎么一脸如释重负?”

面对崔升,阿弦放松许多,道:“二公子,我在这里只是借住,并不是久居,而且这一段日子已经觉着甚是麻烦了,我正想着要同阿叔商议,要搬了出去呢。所以今日夫人所说的话,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崔升笑道:“为什么你好像对住在府里之事很是介意?难道在这里住的不好?还是有人对你如何?如果真的有人为难你,你只管告诉,我去教训。”

阿弦道:“不不,正是因为极好,不管是吃住还是众人都对我没得挑,不过有那么一句话,叫‘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我仍旧是要回去的。”

崔升啧啧道:“你这个孩子实在是有趣古怪的很,也怪不得哥哥对你这样不同。”

这连日来,阿弦虽跟在崔晔身旁,也习惯了崔府众人的爱护,但是越住下去越有一种不安感。

在崔府虽好,始终不如在家里一样自在,且又很是想念虞娘子跟玄影。

又因为一直以来都不曾再见到摩罗王出现,始终平安无事,加上还身揣窥基的护身符,便始终蠢蠢欲动地想着搬回去住。

如今再得卢夫人如此盛情,实在觉着受之有愧,只想逃之夭夭。

崔升忽地说道:“是了,我原本是有事才来找你的,差点忘了。”

原来崔升在刑部之中,有一位同僚,半月前此人的妻子忽然亡故,这人痛苦不已,连带料理后事加休养生息,在家中一直歇挺了一个半月才回来当班。

阿弦问道:“然后呢?”

崔升道:“然后……其实并没什么,大家都表示慰问,那位同事近来也从悲恸中走了出来,但我从私心里来说,我总觉着这其中有些古怪。”

“有什么古怪?”

“我、我总觉着那位娘子的离世,有些仓促,”崔升忖度了会儿,艰于言语:“至于详细,我也说不清了。”

阿弦问:“那二公子想我做什么?”

崔升惊喜地问:“你肯帮忙了?”

阿弦道:“我也不知能不能帮得上,不过……二公子怎会想到我呢?”

崔升笑了笑,道:“因为有一次我同少卿隐约说起来,少卿告诉我,如果是涉及一些常人无法理解之事,可以寻你相助。我也听说了许多有关你的事,所以……就勉强试一试。”

阿弦道:“二公子就是刑部的人,如果涉及人命……刑部的人出马岂不是最快?”

崔升肃然道:“非也,因为毫无凭据,只我自己的直觉,这件事我谁也不敢说,生恐错怪了好人,若只是我多心,却毁坏了他的声誉,岂不是我的罪过?你一来不是刑部的人,二来有事最适合查明真相的,第三,你又是相识,我信得过。”

阿弦笑道:“好,就冲着二公子这句‘信得过’,我也要全力相助。”

崔升大喜:“只要你帮忙看一看,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安心就是了。”

阿弦道:“有一件,你得让我见见你的同事,或者……去事发之地走一走。”

崔升连口应承,又道:“这件事且先不要告诉哥哥,我怕哥哥斥我多事,又觉着我是在借机在利用你如何。”

阿弦道:“你是阿叔的亲兄弟,他怎会这样想。”

崔升笑道:“实话说,在我还不知道你是女儿身之前,我几乎以为你才是哥哥的亲兄弟呢,他待你可比待我亲切温和百倍呢。”

阿弦一怔,若有所思道:“也许,就是爱之深责之切了。”

“我也常常这样跟我自己说。”崔升大笑,又叮嘱道:“那么一言九鼎,咱们说定了?改天……”

正说到这里,阿弦忽地咳嗽起来,崔升倒也机灵,即刻闭嘴。

回头看时,果然见崔晔从门外缓步而入。

崔晔早见他两人“相谈甚欢”:“你们在说什么?”

阿弦看向崔升,却想瞧瞧他在崔晔面前如何应对,崔升低着头道:“我方才跟阿弦转述了袁少卿的话。”

崔晔瞥了他一眼:“你近来还常跟少卿一块儿吃酒么?”

崔升忙道:“没有没有,只是路上偶然遇见。”

阿弦在旁边忍笑,崔升偷偷地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露出马脚。

崔晔却早瞧见了,又道:“你还有别的事?”

崔升忙道:“没有了。”答完了后才会意,急忙就告辞。

等崔升去后,阿弦才道:“阿叔,你对二公子是不是有些太严苛了?”

崔晔淡淡道:“要不怎么叫做‘爱之深责之切’呢。”

阿弦惊地瞪他,心里却也想到他多半是听见了方才自己跟崔升的对话:“阿、阿叔……”

崔晔却不提此事,只道:“先前我看夫人从这里离开,不知是什么事?”

阿弦正要诉苦,闻言即刻道:“阿叔,夫人想给我做女装穿。”

听出她口吻中的哀怨跟类似恐惧之意,崔晔长眉一挑,笑在面上浮光掠影:“是么,这是好事。”

阿弦怔道:“好事?”

崔晔不答反问道:“你很不爱穿女装么?”

这个问题,阿弦却有些难以回答,自打懂事以来她就没有穿过一次女装,又怎会知道自己爱不爱穿,是以谈不上“爱不爱”,只是听说要穿,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极为抵触别扭的感觉。

叹了口气,阿弦道:“阿叔,方才二公子跟我说,虞娘子跟玄影都好了,我想,不如就尽快搬回平康坊可好?”

崔晔仍恢复了那种清风拂面的淡:“是因为不想穿女装,还是别的?”

阿弦啼笑皆非:“我总不能一直都住在崔府呀,且近来一直平安无事,我想那番僧应该是不敢出来作乱了。而且我跟着阿叔,你行事也多由不便。”

“说我做什么,”崔晔道:“我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直困束在我身边,只怕你也心生厌烦了。”

阿弦叫道:“并没有!”

崔晔道:“如果摩罗王当着惧怕窥基法师的符咒,那夜逢生赶走的那个又是什么?我并无质疑法师符咒效用之意,只是怕其中有你我想不到的纰漏之处。当初袁少卿让我照看你的时候曾说过,这并不比别的,绝不能容许你有万分之一的意外。”

阿弦本来执意要去,听了崔晔这几句,却有些无言。

崔晔道:“但我曾说过我不会勉强你,你若觉着此处你已无法容忍,你也可以选择离开。”

在听了他方才那一段话后,又让阿弦如何忍心(胆大)就如此离开?

连日来,阿弦提心吊胆,却并不是为了摩罗王之事,而是随时警惕卢夫人将“女装”送了来。

这天阿弦随着崔晔入宫,因皇后特许,阿弦随着进宫门,前往殿外等候。

还未上台阶,就见迎面数人出了殿阁走来。

当前一位华服丽人,双眼微红,好似哭过,竟正是杨尚。

崔晔早带着阿弦往旁边退开一步,让杨尚等人先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阿弦看向杨尚,正杨尚也自瞧着她,两人的目光蜻蜓点水般一撞,杨尚仍是极快地去了。

崔晔不言语,仍是往前而行,走开数步,却发现阿弦未曾跟上。

崔晔回头,见阿弦站在原地不动,他便唤了声,阿弦听见才如梦初醒,忙拔腿跟上。

“又在想什么?”崔晔问道。

阿弦欲言又止,只在拾级而上的时候,阿弦问道:“我之前听云绫姐姐说过周国公之事,心里一直觉着周国公是喜欢夫人的。”

崔晔道:“然后呢?”

阿弦道:“我方才……见到他们两个各怀心意。”

——就在杨尚擦肩而过之时,阿弦看见昨日杨尚跟敏之两人在周国公府对峙的场景。

但虽然听见杨尚猜疑敏之自己下毒的那句,却几乎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