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热热闹闹地唱起来, 黛玉看了会儿, 便觉得头晕, 胸口发闷, 有些中暑之态,因此便欲告退。宝玉从旁见黛玉身子不适, 他自然也是坐不下的, 因此便一并向贾母告退, 说要回去, 贾母准了。
却正这个时候, 外面诸位世家及素来交好的门户中人,听闻贵妃祈福,贾府一干女眷在太虚观做道场,便都赶紧派了家人前来送礼,一时之间,越发的喧哗聒噪起来。
宝玉见状,便叫了花惜,急同黛玉紫鹃赶紧出了外面。一行人正要上车,忽地听到有人唤道:“贤侄!”宝玉听这声音很是熟悉, 却一时想不起是何人,便转头去看,不看则已, 一看之下, 忍不住惊叫出声, 说道:“林姑父!”
后面紫鹃跟雪雁正扶着林黛玉上车, 花惜在边儿上帮手,闻言几个人都停了动作,黛玉一转头,却见在宝玉的车子前头,正悠悠然落地停了一顶轿子,有人将轿帘子一掀,从里面便走出个人来。
黛玉一看,顿时又惊又喜,车也不上了,紫鹃扶着,赶紧向着这边而来,原来这轿子内出来的人,却正是林如海。宝玉细细一看,却见他已经并非昔日病重之态,脸色红润,精神颇好,一身青色缎服长袍,腰间玉带勒着,越发显得器宇轩昂,温润过人,果然是昔日病症尽去,已经是全好了。
宝玉心中暗暗欣慰,又是满怀倾慕,这功夫也几步上前,赶紧地行礼,林如海笑哈哈扶了宝玉起来,黛玉又来,也行了礼,却叫道:“父亲!”向前一步,林如海双臂一抱,将黛玉抱入怀中,很是欢喜。
此刻花惜等众丫头也过来了,花惜回想自己那个千金美梦,心里怪怪地,就站在宝玉身后,望着林如海同黛玉寒暄说话。
却见黛玉喜道:“父亲怎么来此了?”宝玉也正奇怪,问道:“前日我还听父亲说,林姑父要上京来,没想到竟这样快,又在此地遇见。”
林如海便说道:“我正路过此处,还未曾到吏部去呢……路上听闻贾府的女眷们在此祈福,我便想,黛玉或许也正在此处,就过来一看,没想正遇上了,你们却是要去哪里?”双眼一瞥宝玉……,就又低头爱溺看着黛玉。
黛玉先前还觉得头晕目眩,又有些胸闷的,如今见了林如海,这些症状却统统不翼而飞,竟是个“人逢喜事精神爽”,便说道:“我因嫌里面乱糟糟地,故而要先回府里去的。宝哥哥就陪着我一起。”
林如海点头,说道:“如今老太太在里面?我要进去拜见一番,你们两个且先等在此处,我片刻便出。”
黛玉宝玉一并答应了,只侯在外头。林如海便带人进了太虚观去见贾母,自不必说。
宝玉便对黛玉说道:“妹妹,你说这有多巧,正好竟遇上林姑父。”又问,“妹妹你的头还疼不疼了?”
林黛玉此刻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病痛的,便笑说道:“说来也奇怪,方才见了父亲,就好了。”宝玉说道:“这样就好,不过等会儿回去了,仍要吃点解暑汤才好,你身子弱,别不当回事。”黛玉便说道:“我自知道的,要你啰嗦。”宝玉便笑笑,让黛玉望那车后面阴凉处站了站,仍旧等着林如海。
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林如海便出来,望着两个小的,便说道:“老太太我已见过了,本是要去府上,只是我还要去吏部报个道,暂不能去拜见政老,贤侄你回去先替我说一声,说我稍后便上府里去。”宝玉满口答应,说道:“父亲盼着林姑父呢。当日得知林姑父上京消息,巴巴地又出来探听了一番,若是知道林姑父到了,怕是坐不住,也会出来寻林姑父了。”
林如海呵呵而笑,就又叫黛玉上了车,黛玉同父亲刚刚相见就要离别,有些不忍,林如海望着她,便说道:“你自管回去,稍后我也便去见你了。”黛玉才答应了,终究上了车,紫鹃雪雁陪着。
这边上,宝玉又舍不得林如海,又舍不得林黛玉,索性就骑了马随行,只花惜一个坐了车。
花惜人在车上,靠在车身边上,昏昏欲睡,心头算计:“前日子赏了些银子给我,也不知道家里头的花自芳有何打算……我须想个主意,叫他多赚些钱才好,不然的话,以后我出了府难道要吃苦不成?起码也要是个小康之家,发愤图强才是,嗯嗯。”便回想上次回去时候,见那房子虽然有些旧,但倒是宽敞,收拾的也干净。她想了想,又叹一口气,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车子摇摇地,终于回了府,花惜醒了,便下了地,宝玉自去见贾政,将林如海到了之事说知,那边紫鹃跟雪雁相送着黛玉回去,花惜自己回到了怡红院。
此刻天气渐热,暑气逼人,这一趟出去,弄了一身的汗,花惜自觉难受,便打了水,极快地冲了冲身子,才觉精神好些。便又出去,吩咐麝月秋纹便打了水,等宝玉回来便伺候他沐浴。过了片刻,宝玉果然回来,神采焕发,说道:“父亲听我一说,果然是极高兴的。”花惜见他额角见汗,面色发红,便说道:“我叫她们打了水,二爷先洗一洗。”宝玉说道:“我也正觉得身上难受呢,正好。”便自进去沐浴了一番,拾掇妥当,便又出来,说道:“我去看看林妹妹,先前她叫说头疼,不知现好了没有。”
花惜心中对那一场“著名的”吵印象深刻,便叮嘱说道:“大天热的,心烦气躁,记得别口角。”宝玉说道:“姐姐尽管放心好了,一来我洗了澡,才不急躁,二来,林姑父回来了,林妹妹更是高兴的,怎么也不会拌嘴吵闹。”花惜说道:“既如此,二爷快去罢。”宝玉才拿了扇子,意气洋洋地去见黛玉了。
花惜便坐在窗前,一边吹风一边看外头风景,因天热,屋子里众人也都懒懒地,花惜想了会子,也犯困,便趴在那桌上假寐,正半梦半醒地,听外面有人说道:“平儿姐姐来了。”花惜抬起头来,果然见外头人影一动,门口处,平儿已经迈步进来。
花惜急忙起身,说道:“你怎么来了?”平儿笑笑,说道:“今儿有空,闲着无事,就来看看你。”因大家都知道平儿是王熙凤贴身之人,因此各自不敢怠慢,屋里的几个丫鬟忙的团团转,分外殷勤,奉果子上茶点的,动作利落的很。
忙了一会子,都消停了,平儿才说道:“我也没什么事,倒是我一来,扰了你们了。”碧痕说道:“平儿姐姐哪里的话呢,平儿姐姐能来,却是我们的福分。”平儿一笑,几个丫鬟站着说了会儿话,才各自退了。
此刻屋内没了别人,花惜才说道:“真个是来找我闲着玩儿的?没别的事?”平儿说道:“说有……也没有,只因上次那件事,二奶奶心里一直记着你跟鸳鸯姐姐呢,你又不去我们那屋里,二奶奶也不好就来,因此一直都搁在心里……”花惜便说道:“这又有什么,我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罢了,二奶奶真是太仁厚了。”说这话之时,心里面鸡飞狗跳的:王熙凤仁厚,自己扯谎的功力实在是见长。
平儿却说道:“你听我说,我们二奶奶,等闲也不欠人情的……你也知道她性子刚强,只有别人求她办事,哪里会有她求人欠人的?你跟鸳鸯姐姐这一回救了她的命,她心里头记得格外牢着呢……常常念叨着,只不知要怎么谢你们才好,然而你放心……日后自有好处的。”花惜心头乐开花,面上却还谦虚说道:“二奶奶真是多心了……她镇日里那样忙的,竟乃想着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