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城是边城,街上没有彦绥繁华,人们的脚步或匆忙或缓慢,或焦急或悠闲,地上的影子分分合合,胶叠着交错开,仿佛有人在你的生命里灿然出现,却又始料未及中倏忽不见。
在这暮春时节的西北边关,听着商贩们与彦绥口音稍异的叫卖声,西远心里涌起一阵阵苍凉,所谓人群中的孤单不过如此。你想寻的人寻不见,你想等的人一直没有出现!我还要寻多久,还有等多久呢?心力憔悴中,西远感到无比的无望与疲惫!
此时,街市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出现了一阵波动,但是没有什么惊慌,人们自发的将路中间让开,一队铁骑飞驰而来,想来是出关巡视从此路过,马上之人身着铠甲披着战袍,配着虎头形箭袋,真个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让人望而生畏。
当先之人红马红袍,本已从药铺前经过,突然回首,拨转马头,驰至西远面前,神情似悲似喜,飞身下马,一把抱住西远,颤着嗓音喊了一声“哥!”
“成子?你是成子?”西远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是我,哥,我是成子啊!”卫成抱着哥哥原地转了好几圈,闪着泪花看着眼前的人。
“成子,哥可算是找到你了!”西远也不嫌丢人,站在铺子前,两手抓着卫成的胳膊,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哥!”卫成将哥哥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哥哥肩头,一会儿功夫,西远颈间就湿了一大片。
“大哥,这是咋回事啊?”哥两个正抱头痛哭,突然一个大嗓门在兄弟俩耳边响起。
卫成大手在自己脸上胡噜了一下,拿袖子给哥哥擦了擦眼泪,然后笑着跟身后的人说:“来,李二、宋三,过来见见,这就是我常跟你们提的,我哥,西远西长关。”
“长关哥。”“长关哥。”两个人抱拳施礼,异口同声道。
西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给二人拱手回礼,见其中一个魁梧健壮黑红脸膛,另外一个眉目清秀个子高挑。
“哥,这是李二,”卫成指着黑红脸膛汉子道,“这个是宋三。”指着另外清秀青年道,这时候,其他人也都过来跟西远斯见,西远一一回礼。
“好了,好了,李二宋三,你俩带人先回去,我跟我哥刚见面聊一会儿,你们给我告个假。”卫成吩咐。
李二宋三答应着,带领其他人呼啦一阵风似的骑马走了。
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也都出来了,西远让他们来见过卫成,在外面说话终究不方便,就带着卫成来到店铺后面院落中,后院有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平时伙计和掌柜住,如今西远来了,和栓子两个也住在这里。
兄弟两个落了座,都是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却是相顾无言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西远想像以前那样摸摸卫成的脑袋,手伸出去,中途停了下来,他现在终于明白掌柜的为啥在信中说,这个人跟主家告诉的有些出入: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傻傻呼呼的少年卫成!
如今的卫成大马金刀坐在那里,身材高大肩宽背挺眉目英俊,颇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这个人跨过青年时期,直接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哪里还有一点当初青涩少年的影子。
卫成半眯着眼睛,打量哥哥,黑了瘦了憔悴了,以前那种淡然从容自信没有了,神色中透着一股无措焦躁疲倦。
这一场离别,伤筋动骨,椎心泣血,三载光阴,各自沧桑!
卫成抓住哥哥伸到半路想缩回去的手,放到自己的大手里攥一攥,拇指磨搓西远的手心,把这只手放到自己脸上贴了贴,然后拿下来,一个手指肚一个手指肚的捏。
日思夜想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卫成心里激动莫名,然而三年徘徊生死之间的生活,使得他已经习惯于喜怒不形于色,排山倒海般的情绪被很好的掩饰掉了,但是却在手上的动作中泄露了出来,捏着哥哥的手,劲儿不知不觉有些大。
西远不自然的往出抽了抽手,成子弄疼他了。卫成以前就爱没事儿捏他的手指玩,但是西远觉得现在这个动作做起来,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具体不一样在哪里他一时想不明白,只是有些别扭。
卫成倏然放开哥哥的手,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个人有妻有子,亏自己三年来时时想着日日惦着,期盼和他团聚,一起白头终老!如何终老呢?看着他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亲亲热热和和美美,自己默默无语心里悄悄爱着?望着哥哥,卫成一下子想到了现实的残酷。
西远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冷了下来,心里止不住的慌张,抬头看了看卫成,发现他眼睛半眯望向自己的脚尖,根本没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