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顗从身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鹅毛笔,对荀彧道:“这就是鹅毛笔,只要蘸上墨水,可以快速书写,我一向不喜欢写毛笔字,所以想了这么个讨巧的方法。”
荀彧拿过鹅毛笔,不信邪的试了试,发现果然如此,不过他尴尬的发现,自己用这笔写出来的字,比这书上差得多……
荀攸也好奇的试了试,口中赞叹不已,这笔确实比毛笔方便多了,如果在军中推广的话,倒是可以提高效率,于是他看向荀顗的目光更加炽热,这个少年真是个好苗子!
荀彧自然不知道这书上的注释全是那个懒洋洋迷迷糊糊的幼子荀粲写的,此时他的心神全放在了荀顗身上,他继续提问道:“景倩,你读这《战国策》可有什么收获?”
荀顗心中顿时一急,他读是读过战国策,但要说有什么收获,那可就有点头大了,他赶紧挠了挠弟弟的手心,显然,此时在他的心目中,弟弟是无所不能的。
荀粲依旧懒洋洋的,但嘴角却勾出一丝自信的弧度。
第七章 邹忌讽齐王纳谏
荀粲那乌溜溜的大眼睛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他松开哥哥的手,走到荀彧的身边,撒娇的抓起爹爹的手,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道:“爹爹,哥哥可是给我讲过什么战国策的故事呢。”
荀彧看着这个被自己溺爱的幼子那可爱无比的模样,很快将荀顗的事放到一旁,很宠溺的将小荀粲抱进怀中,装作很有兴趣道:“噢,顗儿给你讲的是什么故事啊?”
在一旁很期待荀顗发挥的荀攸不由翻了翻白眼,心中暗道,文若啊,你这偏爱得也太明显了吧,虽然这小家伙确实很可爱,但你也起码摆出点严父的架子啊……
荀粲依旧用那种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的语气道:“讲的是齐国有一个和爹爹一样做大官的人,叫做邹忌,是个很有气质的美男子……”
荀彧依旧微笑着准备倾听幼子的叙述,却听荀粲很快来了个转折:“但我觉得就算那个什么邹忌再美,也肯定没有爹爹美丽,在孩儿心里,爹爹是最美丽的!”
荀彧老脸略带微红,虽然经常得到别人赞扬,但却从没听到这样朴素露骨的,不过他的心里却非常开心,谁不希望自己在孩子眼中就是最好的呢?荀粲这一记马屁让荀彧心中美死了……
荀攸在一旁也面带和善的笑,说起来,文若确实是个美男子,当年那个狂士祢衡曾在曹操众手下面前大放厥词,说“荀彧可使吊丧问疾”,而吊丧问疾的人必定要容貌俊美端庄的……文若那“留香荀令”之名也在士林传为美谈。
荀粲向荀顗使了个眼色,荀顗会意,他用清脆稚嫩声音背诵道:“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此所谓战胜于朝廷。”
荀彧与荀攸在一边听了连连点头,荀顗虽然贪玩,但确实天资聪颖,这洋洋洒洒一篇古文背下来,竟然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停顿。
荀顗此时仿佛思路已经清晰起来,将自己对这篇《邹忌讽齐王纳谏》思考都说了出来,他侃侃而谈道:“我觉得邹忌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拥有卓远的眼光,从这样的小事让齐王领悟到要广开言路、虚心纳谏,让人们敢于说真话,才能做到政治清明,在朝廷上战胜别国……”
荀彧与荀攸对视一眼,都赞赏的点了点头,此时却听荀粲天真的说道:“爹爹,我觉得哥哥说得很对,但是我觉得邹忌这个人却很狡猾,他明明可以直接劝谏齐王,却要耍这样的小聪明来委婉的劝谏。”
荀粲又给荀顗使了个眼色,于是荀顗很自然的反驳道:“弟弟你错了,我倒是觉得作为一国之王肯定不喜欢听那种直言劝谏,这种委婉的方式比直接的好,你看齐王都采纳了邹忌的观点。”
荀彧本来还兴致勃勃的听着兄弟俩辩论,但是慢慢的神色却变得愈发凝重,继而额头居然出现了一丝冷汗!
荀彧让侍女将兄弟俩带了出去,对一旁若有所思的荀攸淡淡道:“公达,难道顗儿是暗喻我与丞相吗?不过,我欲直谏丞相不晋封魏公,他是如何猜到的呢?”
荀攸抚手而赞道:“此子真是天纵奇才啊,如果这书上的注释也是他故意为之的话,那么可真是步步设计,循循善诱,可谓一片苦心,文若,你真的还要这样固执吗?汉室已衰矣……”
荀彧与荀攸都在赞叹荀顗的心机,但却不知道这全是荀粲设计的,至于那书上的注释倒只能算是巧合,荀粲只是根据这个突发事件来稍微给父亲提个醒罢了。
荀彧听了荀攸的一番话,脸上阴晴不定,他心中那种直谏的想法已经慢慢动摇了,可能真的会如同顗儿所说,既达不到效果,又遭到丞相猜忌,但是他过不了自己内心那一关!他无法让自己恪守的东西遭到玷污!
荀攸见荀彧陷入深思,也不打扰,只是津津有味的看着书籍上的注释,心中愈发喜爱荀彧的六子荀顗,荀攸长子早夭,次子愚钝,不得他喜,如今碰到一个好苗子,真的很想让荀顗继承自己衣钵!
就在二荀秘密商谈之时,这一年却发生了许多大事,南楚大都督周瑜在女儿周彻出生之后,觐见丞相孙权,请求发兵取蜀,孙权同意,周瑜却在去蜀途中病逝于巴陵巴丘。南楚素服举哀,甚至有无数痴情于“顾曲周郎”的女孩为其殉情,一代英才英年早逝确实令人唏嘘不已。而后鲁肃代周瑜领兵。程普代领南郡太守。
荀粲从哥哥那里知道这个消息时,不由感叹不已,他原本还觉得这是个与原本那个三国不同的世界,却不想这美周郎还是英年早逝了,不过说起来,若是这英姿勃发的周郎不英年早逝的话,或许也不会得到那么多人的叹息,毕竟这周瑜可是一把火救了整个江东啊。
不只是南楚发生了大事,北汉丞相曹操同样干了大事,他下令:“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不求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这一年冬日,在邺城作铜雀台,邺西三台,中曰铜雀台,高十丈,有层百一间。
比起铜雀台,唯才是举令才是最引人注目的,看起来曹操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削弱世家门阀的力量,先唯才是举,而后再进一步真正的采用南楚的科举制,要知道,南楚的科举制可是遭到江东世家大族控制的,是虚的,而曹操却有真正采用科举制的野心。
而作为颍川名门荀家的家主——荀彧,却需要真正做出选择了。
第八章 归隐之心
自曹操颁布唯才是举令以来,在北汉引起了寒门人士的热烈称赞,而世家大族却齐齐沉默了,各个世家的掌控者却不敢有什么异议,只因曹操积威已久、战功赫赫,又把持朝政,不仅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同样可以凭借强大的个人威望压制世家大族。曹操见到自己的威望是如此巨大,野心也不由膨胀起来,进封魏公的意愿更加强烈。
此时已是建安十五年末,正是深冬时节,大雪纷飞,寒风凛冽,清晨,荀彧独自一人站在尚书令府的院落之中,面对那枯藤老树,形容枯槁,面带忧色,他的心真的很累,丞相果然还是踏出了这一步,唯才是举令可以大大削弱世家大族的力量,然后再凭借着寒门子弟的支持,迈向更高的地位……
荀彧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就算再怎么直言进谏,怕是丞相也不会听了,就在这时,被裹成小粽子一般的荀粲又蹦蹦跳跳的来到荀彧面前,用那奶声奶气的声音道:“爹爹,你看那树上的雪,可真是漂亮呢!”
说着,荀粲捧起荀彧那冻得僵硬的手,使劲呼出热气来温暖自己的父亲,荀彧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幼子那可爱的面容,以及孝敬自己的举动,不由心中感动,他对政务的疲惫之心也愈发强烈,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罢了,罢了,不如归去。
荀彧脸上浮现出一丝慈祥的笑意,抱起荀粲那粽子一般的身体,耐心道:“粲儿,你不是陪着你娘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荀粲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奶声奶气道:“娘总是要检查我的功课,一点也没有爹爹温柔,所以粲儿喜欢和爹爹在一起。”
荀彧嘴角抽了抽,抱着荀粲走回温暖的屋子,心中却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慈祥了一点……不过唐氏可真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对孩子确实非常严格,若不是有唐氏在,说不定荀彧的这两个最小的儿子都会变成纨绔子弟。
荀彧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他这样温润如玉的气质确实令人亲近,他淡淡道:“粲儿,你娘考你什么功课啦?”
荀粲答道:“娘让我背《论语》,不过我都记在脑子里了。”
荀彧的笑容愈发温柔,他很相信这个天资出众的幼子的话,荀粲几乎是他几个孩子中最乖巧听话的,最叛逆的当然是长子荀恽了,出生书香世家,却硬要去学武,在荀彧看来他的这个长子是典型的文不成武不就。
荀彧的六子荀顗已经正式拜了荀攸为师,深得荀攸的喜爱,见荀攸都有了自己的衣钵传人,荀彧自然不想落后,于是他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自己的幼子身上,在荀彧看来,荀粲的可塑性比荀顗更大。
荀彧望着屋子外的鹅毛大雪,随口道:“粲儿,你可会用这白雪来作一首诗?”
荀粲想了想,既然父亲不惊讶自己的诗才,那么自己就彻底表现一番也未曾不可,于是他在荀彧很感兴趣的注视下非常淡定的叉了八下手,便得了一首,吟道:“画堂晨起,来报雪花飞坠。高卷帘栊看佳瑞,皓色远迷庭砌。盛气光引炉烟,素草寒生玉佩。应是天上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荀彧啧啧赞叹,他只知南楚多才子,却不想自家孩儿真的是天生的诗人,荀彧脸上红光满面,他拿来一张纸,让荀粲将诗句写在上面,荀粲对毛笔的使用不甚精通,只能歪歪扭扭的写了上去,旁边的荀彧面带惋惜之色,显然觉得一首好诗没有好字来匹配的话,那真的是一个悲剧。
就在此时,却听下人来通报,说是陈群与钟繇来拜访荀彧,荀彧稍一思考,就明白这两人来这里的用意,陈群是陈氏族人,而钟繇这是钟氏族人,陈氏、钟氏皆为颍川大族,如今两人前来,自是来询问荀彧到底怎样应对曹操的唯才是举令。
钟繇,字元常,颍川长社人,颍川钟家是可以与荀家媲美的大世家之一,钟繇的年纪比荀彧还要大个十多岁,在原来的那个三国中,他是著名的书法家,据传是小楷的创造者,在书法界与东晋王羲之并称“钟王”。
不过此时进入房屋的钟繇却显得有些忧虑,显然是曹操的唯才是举令让同为大世家的钟家也忌惮不已,但是当钟繇看到纸上的那首诗时,不由眼前的一亮,但看到字时,不由露出惋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