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江边那晚之后,‘杜明越’便再也没有在柳心的生活中出现过。
不再有人将她从梦中吻醒,不再有人轻声唤她的名字,不再有人帮忙打扫家务,也不再有人插科打诨顺便在她腰上揩一把油。那个透明的男子走得和他来得一样突然,凭空消失在柳心的生活中,像是原本快活热闹的聚会晚宴忽地停了电,戛然而止地令人心慌。
柳心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发呆,看着桶里活蹦乱跳的螃蟹,回想着这两年间与他朝夕相处的日子——从第一次窗帘无端地晃动开始,到后来与他坦诚相见,两个老公你来我往,与柳心共同生活。诚然,这段时间因为这件事惹出了不少麻烦,但柳心却觉得丈夫的归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除了查明真相,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她又想起江边那晚,被男人干到高潮之后,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听见他说了什么。
“往后的路,我不能再陪你了。”
——这句话里的“我”,就单单指‘杜明越’吗?……
柳心突然有些心慌。
她决定给丈夫打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倒是很快就接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心儿?家里怎么样?钱还够吗?”
柳心听见熟悉的声音,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了一半。她摇摇头,乖巧道:“都好。你何时回来?”
男人似是伸了个懒腰:“我准备去邻城参加一个面试,有公司正在招聘——等我顺利通过,咱们就一起好好庆祝庆祝!”
“啊?……你还不回来吗?”柳心有些失落。
“怎么?想我了?”男人的语调又变得邪气调侃起来:“也是——这么久没有好好疼爱咱们的甜心儿了……自己一个人在家,没少偷偷做那事儿吧?”
“你讨厌!”柳心一下子羞红了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正经!”
“不正经你不还是喜欢我?”杜明越笑得愈发贱了:“放心吧!等我忙完了这边的事,马上日夜兼程赶回来——这段时间,你多吃点,把身子养好,不然,做到一半晕过去我可不管!”
男人半调戏半关怀的话语,惹得柳心又是欢喜又是害羞。
她又娇嗔了几句,才终于满足地挂掉了电话。
看着渐渐变黑的手机屏,柳心暗暗决定:
——等老公回来了,她要把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以后的路,他们要一起好好地走。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且甜蜜的。
柳心舍不得吃掉那一桶和‘杜明越’一起抓的小螃蟹,于是找了个盆养着,每天换水喂食,生活也还算有滋有味;隔壁的张嬷嬷和楼下的菊妈依旧时不时给她送些东西,柳心便抓了几个螃蟹回送给她们;杜柳两家父母那里,她也捆了几个给送过去——柳家倒是没说什么;杜家婆婆见了却有些忧心——毕竟这螃蟹是活血化瘀的,对孕事没什么助益。柳心点头说好,心中埋藏许久的旧伤却又被勾了起来。
直到现在,她也没敢把无法生育这件事告诉长辈们。
她怕一旦说出口,这么多年的幸福便会化作泡影。
……
又过了几天,柳心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电视里都是些旧新闻——高速路出车祸、非洲闹灾荒、小偷行窃反被智勇双全的好警察一举抓获……她空落落地按着遥控器,等着丈夫的电话。
“叮铃铃——”
没有任何预兆的,电话兀地响起来。
大概是阿越打来的。柳心欢欢喜喜地接起来道:“阿越你……”
“喂?心儿啊!心儿?”
里面的却是个女声——不是柳母又是谁?
“妈?”柳心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您打过来也好——明越今晚大概就能到家,你跟爸一起过来吃饭吧……”
柳母那边似乎十分的吵,又是喧闹声又是警笛声。她没听见柳心在说什么,只自顾自地大声喊道:“心儿!快到医院来!明越出事儿了!”
“什么?”柳心没反应过来。
“明越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人跟车都翻了!现在在医院抢救!你快过来、兴许还能见着最后一面!……喂?心儿?心儿?——”
“啪”的一声,手机摔在地板上。
什么?
明越?老公他……出车祸了?
柳心有种极不好的预感。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杜明越’的言行举止,想起那天江边的缠绵,如今看来,竟带了诀别的壮烈!
她胃里突然一阵翻涌。柳心捂着嘴飞奔到卫生间,抱着马桶把今天早上吃的东西全给吐了出来。吐个干净以后她伏在马桶边上喘着气儿——她现在神思不宁,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昨日种种如同走马观花,自己云里雾里,看得不甚明白:
两年前,自己被透明人强奸,后来知道透明人是两年以后自己的丈夫;
如今两年期限已到,他走了,他也走了。
她想起阿越时常对自己说的话——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因为他过分伤心。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么!?
柳心怔怔地掉下泪来,心中绞痛难言。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捂着胸口,那里仿佛千刀万剐般的难受。客厅地板上的手机里还不断传来焦急的呼唤声,她却听不到了。她脑中一片混乱,闪来闪去的全是杜明越那张时而温柔时而邪痞的脸——
“以后别再光着脚下地了,小心着凉。”
“把你老公喂饱了,才有力气喂你呀——”
“说!你到底有没有跟别的男人搞在一起!”
“对不起心儿,我是混蛋……”
“我爱你。”
……
耳边响起空旷的盲音,柳心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
当她再次醒过来时,还是在卫生间。
旁边盆子里的小螃蟹正一只接一只地爬出来,钳子蹭着她的脚板心。冰凉的瓷砖让意识不清的柳心猛地打了个寒战,她一骨碌坐起,呆滞地看着虚空:
明越走了。
再也没有人把昏倒的她抱到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