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纠觉得, 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 可能是一脸冷漠的看着齐侯, 因为吴纠一侧头, 就看到车厢里的小柜子敞开了, 里面本应该放着满满一包绿茶饼子, 结果现在只剩下两个绿茶饼, 孤零零的,而且还是因为那两个绿茶饼,一个碎成了两瓣儿, 一个边角因为磕碰有些不美貌了,而齐侯一项吃东西都吃/精致又美貌的,所以那两个绿茶饼才幸免于难。
再看那带来的奶茶呢?一共带了五罐子奶茶, 齐侯竟然已经喝掉了四罐子, 只剩下最后一罐子了,而且正在喝, 已经快要见底儿了。
吴纠真的不知道, 齐侯到底是什么时候溜上车的, 竟然已经快速的将所有的绿茶饼和奶茶都给席卷干净了……
棠巫眼力见儿是极好的, 一看到齐侯在车上, 都不看齐侯的猫胡子,直接从车上就退了下来, 准备跟着车走。
齐侯见吴纠看着自己,然后又去看被洗劫一空的小柜子, 不由的笑了笑, 说:“都怪二哥做的饼子太好吃了,仿佛甜点一般,吃起来就松不了口。”
吴纠心里默默的说,因为那本身就是路上打发时间的甜点,并非是主食,齐侯一口气吃那么多,的确是当主食吃了。
齐侯赶紧将吃剩下的饼子放在一边儿,然后伸手去扶吴纠,吴纠顿时额角一跳,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齐侯手上都是点心渣子,为了将绿茶饼子做的又酥又香,所以吴纠用了大油,因此绿茶饼虽然吃起来并不油腻,但是其实是有油的,他手上都是油,明晃晃的泛着油星,还有点心渣子,吴纠可是有洁癖的,这样一看,眼皮能不跳么?
吴纠赶紧躲开齐侯的手,齐侯非要扶他,还笑着说:“二哥辛苦了,来喝杯茶。”
说着还将手边上的茶杯往吴纠嘴唇上贴,吴纠更是眼皮狂跳,这回是两个眼皮一起跳了,因为茶杯的边上也都是油星,还有渣子,贴的满处都是。
吴纠赶紧说:“君上才辛苦,吃了这么多,还是喝口茶罢,免得噎着。”
齐侯一笑,倒是善解人意,说:“怎么会?二哥做的饼子一点儿也不干,吃着正好儿。”
吴纠干笑了一声,说:“真是谢谢君上夸赞了。”
齐侯一脸真诚的说:“不,二哥别见外。”
吴纠当真被他气得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只好在一边坐下来,这一坐下来,伸手一扶软垫儿,结果感觉手心里麻渣渣的,抬手一瞧,软垫儿上也都是点心渣子,粘了吴纠一手,简直要把吴纠的洁癖症给刺/激坏了。
齐侯一见,赶紧拿了条干净帕子,给吴纠擦了擦手,然后又使劲掸了掸软垫儿,那动作特别的标准,仿佛就是茶楼里的店小二一般,看的吴纠险些就笑了出来。
吴纠这才重新坐下来,有些不赞同的说:“君上,你突然这般出来,那帮子老臣知道么?”
齐侯说:“孤去哪里,还用和那帮子老臣报备?也太抬举他们了。”
吴纠说:“话虽如此,但是君上就这么跑了,那帮子老臣恐怕又要说,君上被狐媚子给勾走了。”
齐侯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说:“狐媚子?二哥么?二哥这么一说,可不是,孤的魂儿早就被二哥给勾走了。”
吴纠顿时脸有些黑,他只是这么一说,结果齐侯还应承了起来,吴纠的脸能不黑么,于是伸手将齐侯吃剩下那些,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的绿茶饼全都包起来,放进小柜子里,连齐侯手上的茶杯都要收走。
齐侯连忙捂着茶杯,说:“二哥,别。”
齐侯这么一说,可别忘了他嘴上还挂着猫胡子呢,吴纠竟然一下笑了出来,不为别的,就为了齐侯所说的话,吴纠又脑补出来“没人之下”那件事儿,真别说,心中还有些小小的激动和兴/奋。
吴纠见齐侯那么宝贝,还是松了手,然后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说:“君上,擦擦嘴罢……”
齐侯见吴纠憋笑的样子,连忙抬手抹了一把,这才发现,自己嘴巴上竟然有一圈猫胡子,这不是在心上人面前丢人现眼了么,实在太没脸了。
齐侯赶紧用帕子将嘴擦干净,又擦了擦手,这才正襟危坐,恢复了一派国君的气度,又是那个冷峻又持重的齐国国君了。
齐侯轻咳一声,说:“不与二哥开顽笑了,其实孤也不是因为一时兴起,就要随着二哥去闹/灾/祸的边邑,二哥想想看,孤作为一国之君,齐国发生了这么大的灾/祸,若是孤不亲自去看看,有多少百/姓会就此心寒?于情于理,孤都应该去看看才是。”
齐侯这么说,其实吴纠心中还是有些感慨的,国内闹了灾/祸,身为一国之君,亲自去看看,其实在平常人心中,是很简单正常的事情,但是在国君心中,却是极难的事情。
毕竟大家都觉得这是苦差事儿,再加上随时有可能余震,在这样艰苦的情况下,鲜少有国君会亲自去查看情况,顶多是派个心腹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而齐侯却能做到,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可以做到,的的确确是做到了。
吴纠一直没说话,齐侯见他盯着自己,就怕吴纠是因为方才自己蹭了他一身油星和渣子而生气,便放软/了声音,说:“二哥,怎么了?”
吴纠摇了摇头,低声说:“君上的伤,好些了么?”
齐侯笑眯眯的翻起自己手背给吴纠看,说:“你看,几乎大好了,已经不疼了,静等着脱疤便是了。”
吴纠点了点头,说:“君上若想去也是可以的,只是到了边邑,一切要听纠的,并非是纠托大,而是因为边邑刚刚发生地/震,还有洪水和泥石流,当真十分危险,纠必须确保君上安全,否则岂非成了祸国之臣?”
齐侯笑了笑,一脸殷勤说:“好好,全听二哥的。”
吴纠见他这幅样子,有些没辙,只好由他去了,齐侯又说:“来,二哥,路途遥远,你躺下来歇歇。”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腿,吴纠是怕颠簸的人,的确会晕车,便没有客气推辞,直接躺在了齐侯的腿上。
齐侯笑眯眯的,轻轻/抚/摸吴纠的头发,轻轻/撩/起一缕,放在嘴边一吻,低声说:“二哥最近公/务繁忙,孤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二哥了,方才食到二哥做的饼子,当真是欢心的紧,十分想念。”
吴纠忍不住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听齐侯讲的情真真意切切的,心想着齐侯吃个饼子,竟然都说的这么憾人肺腑,真是饿死鬼投胎啊……
齐侯说着,其实也没想要吴纠回答,伸手反复抚/摸/着吴纠的头发,似乎在哄小孩子入睡一般,吴纠觉得十分舒服,今日为了出发,特意起得很早,这么一躺下来,有了“枕头”,还有人一直哄着,自然很快就睡着了。
吴纠睡得迷迷瞪瞪的,也不知睡了多久,似乎不是很久,就听到“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的声音,此起彼伏的,还挺有规律,就跟闹耗子一样。
吴纠睡得不踏实,在梦中竟然脑补出了耗子的样子,顿时就给惊醒了,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洁癖发作,浑身不得劲儿,感觉哪里都痒。
吴纠连忙睁开眼睛,结果这样一看,便看到了齐侯,毕竟吴纠躺在齐侯的腿上,一睁眼正好看到齐侯,而齐侯正做着高难度的动作,他努力保持着下/半/身不动,上半身则是往前使劲的欠着,正跨过吴纠,伸手去够吴纠后面的小柜子。
小柜子的柜门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的小布包也被扯开了,齐侯离偷吃成功只差一步,那里面有几个齐侯吃剩下的小饼子,还有两个磕烂的,齐侯正努力的捏起来。
吴纠眼睁睁看着齐侯这么努力,也是拼命,于是便装作没看见,又闭上了眼睛,的确是闹耗子,只不过这耗子吴纠还能忍,便没有理他,知道齐侯馋的不行,就干脆让他把最后的也吃掉。
结果吴纠心太善了,以至于齐侯的确够到了小饼子,拿过来往嘴里一塞,“呼……”一下,绿茶饼实在太酥了,渣子立刻就掉了下来,正好掉在吴纠眼底的卧蚕上……
吴纠一口血差点呛死自己,是睁开眼睛也不是,不睁开眼睛也不是,想睁开眼睛,但是怕渣子迷进眼睛里,不睁开眼睛,吴纠怕齐侯把剩下的渣子也掉在自己脸上。
吴纠最后忍着用袖子将渣子擦掉,然后睁开了眼睛,刚一睁开,“啪”一下,又掉了个渣子,这回掉在了吴纠的头发上,吴纠险些被齐侯给气死了。
齐侯这才发现吴纠醒了,又看到了吴纠头发上的点心渣子,连忙用袖子给他扫下去,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一脸的无辜。
就这样,一路上吴纠也真是不无聊,他以前觉得,齐侯是个冷漠又绝情的国君,而如今真的试着和齐侯交往,竟然发现齐侯跟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而且还是小公举,明明长着一张冷硬的脸,有的时候却傲娇的不得了,有的时候则是贪吃的不得了,有的时候又是睚眦必报小心眼儿的不得了。
队伍往与莒国接壤的边邑而去,刚开始脚程并不慢,因为他们带来的都是骑兵,没有步行兵,大家一路都骑马,所以走的不慢,这样快马加鞭的,三天便快要到了,只是一接近闹/灾/祸的边邑,就开始走不动了。
天气反常的冷,他们本就穿着深秋的衣裳,而这边反常的冷,冷的出奇,并且伴随着大暴雨,不停的下雨,地面泥泞不堪,车队几乎寸步难行,好几次马车都陷进了车里,就连身/子骨一向壮实的周甫竟然都病倒了,高烧了一晚上,幸亏棠巫的医术高超,吃了药之后,早上起来便退烧了,也是因为周甫身/子骨真的硬朗,而且十分年轻,退烧之后就生龙活虎起来,一点儿事都没有了。
周甫发烧并没有耽误大家脚程,可是这一路走下来,竟然又用了三天,这才到了边邑。
边邑下着大暴雨,从半夜开始一直下,愣是不停,他们早上到了边邑城外,雨还在下,而且不只是下雨,还有冰雹子砸下来。
吴纠掀起车帘子看了看,外面儿的天色阴沉沉的,完全不像是早上,反而像是入夜。
吴纠皱了皱眉,远远地看着边邑的城门,说:“君上,纠想要先行一步,去灾区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若是这时候去了驿馆,纠恐怕想要看到真/实情况,可能就不容易了。”
齐侯明白这个道理,如果当地的官/员迎接了,那么官/员怕被降罪,治他个管理无方的罪名,所以肯定会美化,或多或少美化绝对是逃不了的,因此吴纠想要去看一看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吴纠身/子骨弱,外面下着大暴雨,齐侯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去?
齐侯便说:“孤与二哥一起去。”
吴纠吃了一惊,说:“君上,外面泥泞,况且灾区一定简陋,君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侯已经说:“二哥不必说了,孤来这边儿,为的就是这个,怎么可能还怕泥泞简陋呢?再说了,二哥这么爱干净,都不怕,孤怎么可能被二哥看瘪了?”
齐侯说着,从小柜子里拿出一件厚厚的披风,给吴纠披上,说:“走罢二哥,趁着还没进城,咱们正好开溜。”
齐侯和吴纠要去重灾区看看,周甫和石速哪能让他们二人这么去,毕竟一个是齐国的一国之君,另外一个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公之首大司徒。
石速想要说话,齐侯已经拦住他,说:“不必说了,你们二人不能跟着,邑官定然会来迎接,你们还要顶着,孤与二哥去便是了。”
石速明白齐侯的意思,邑官来迎接,石速和周甫顶着门面,让邑官以为齐侯和大司徒坐在车里,这样就不会有所准备,齐侯就能突击到最真/实的情况。
只是齐侯和吴纠独自去的话,真是太冒险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如何交代?
齐侯心意已决,棠巫便说:“君上和大司徒带着棠儿罢。”
吴纠这个倒是没有异/议,便点了点头。
于是齐侯吴纠和棠巫三个人,便提前下了车,一下车顿时就被暴雨给浇透了,别管披着多厚的衣裳,用什么遮挡着,那暴雨顺着风,斜着就扑面而来,根本挡不住,衣裳一下从头到尾都湿/了。
吴纠的眼睛险些被雨水迷住,几乎睁不开,三个人赶紧冒雨进了城,因为不是从莒国往城里走,而是从齐国内陆往边邑来,所以守城的官兵根本不严,都躲在楼子下面遮风挡雨,基本没有什么检/查,直接就畅通无阻的进来了。
三个人进来之后,准备穿城而过,打听一下重灾区在哪里,因为暴雨太大,街上几乎没人,只是有些个匆匆赶路的路人,棠巫去打听了一番,那路人说:“你们是来寻亲戚的罢?别去了,别去了,哎呦,太惨了。”
棠巫一听,原来这些日子,听闻闹/灾/祸的事情,跑来寻亲人的不少,但那是这么大灾/难,可想而知寻找的结果怎么样,无非就是找到一些面目全非的尸体罢了……
路人虽然这么说,不过还是给他们指了方向,然后就匆匆走了,还止不住的叹气。
说来也是幸/运的,他们在城里走了一会儿,那大暴雨渐渐停歇了下来,竟然出了些日光,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雨这么下下去真不是回事儿。
三个人都变成了落汤鸡,但是也顾不得这些了,赶紧往前走,快到城门口时候,就听到有争吵的声音,竟然是有人在打人。
一个穿着不错的年轻人,大约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看起来有些钱,反正行头不错,正一脸趾高气昂的嚷嚷着,说:“偷我们家的粮食?粮食是你们这些贱民能吃的么?你们配么!?偷了我的粮食还不认账,呸!除非去我家做苦力,否则就给我打,使劲打!”
那年轻人身边还有好多的打/手,喽啰一类的,听到年轻人发话,立刻“砰砰砰砰!!”的使劲踢打了起来。
吴纠看过去,就看到五六个打/手,围着几个难/民,其中两个人使劲踢打着一个男子,那男子倒在地上,伸手护住头部,蜷缩在地上,应该算是身材高大的类型,但是因为灾荒,饿的十分消瘦,身上穿的也是破衣,单薄的厉害,因为倒在地上,那破衣被脏水浸泡,看起来狼狈不堪。
“打!使劲打!!”
那年轻人还嚣张的催促着打/手去殴/打地上的男子,旁边几个老弱的难/民,“噗通”一声跪下来,连连磕头,说:“官老/爷!官老/爷!求求您别打了,别打了!我们真的没有偷粮食啊!我们给您做工,做工还不行么?”
那年轻人冷笑说:“早干什么去了?偷了粮食还不承认?打!打得承认再说!”
吴纠见那男子被殴/打的蜷缩着,仿佛看不下去了,刚要上前,齐侯便伸手拦住,说:“二哥,孤来。”
他说着大步走过去,厉声说:“住手!”
齐侯的声音非常有穿透力,别看低沉又有些沙哑,但是可能因为齐侯长久以来,沉淀了不少威严,并且有一些与生俱来的贵气,因此齐侯的话音一出,吴纠明显看到那些打/手一愣,就怔住了,果然住了手,那旁边那个年轻豪绅则是吓了一跳。
豪绅反应过来的时候,顿时觉得十分丢面子,便昂着下巴,说:“你是谁?管什么闲事儿?外乡来的罢?”
齐侯笑眯眯的打量了一下豪绅,说:“你怎知我是外乡来的?”
那豪绅冷笑了一声,说:“哈!因为你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多管闲事儿!在这里谁不知道你审爷爷我的大名?我在这儿教训偷粮食的贼,你多什么事儿?”
齐侯似乎好脾气,还是笑了笑,说:“哦?真别说,雄心和豹子胆,我还真吃过,味道却觉得一般般,和猪心也没什么区别。”
那豪绅听到齐侯这么说话,知道他肯定是在戏/弄自己,便瞪眼说:“你管闲事儿是罢?今儿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你可知道审爷爷我是谁?我家的亲戚在临淄城里做中大夫,乃是大名鼎鼎的司农审友!怎么样?怕了罢!?”
吴纠一听,顿时就笑了出来,真不是他故意笑场,而是因为他听到了审友的大名,以往审友的确是中大夫,不过现在嘛,审友已经被齐侯发配去养猪很久了,没想到这个地方偏远,审友养猪的事情还没有传过来,这时候的信息的确不发达,以至于这豪绅还仗/势/欺/人呢。
齐侯也是一笑,说:“审友?怎么据我所知,审友并非是什么中大夫,而是一个养猪的人?”
那豪绅以为齐侯故意奚落他,便瞪眼说:“娘的!今天不给你颜色看看,你不知道审爷爷的厉害?!”
说着,挥手说:“愣着干什么!打他!”
吴纠听到那豪绅的大喊,当即也笑不出来了,就怕齐侯吃亏,哪知道吴纠还没反应过来,齐侯已经非常轻而易举的就将扑上来的两个打/手一下给踹开了。
“嘭!!!”一声巨响,第一个打/手冲上来,齐侯一脚踹过去,直接就将那打/手踹飞,正好砸中后面的打/手,那打/手底盘不稳,“哎呦”一声向后栽去,竟然一下踩中了豪绅的脚面。
豪绅“啊啊啊啊!!”一声大喊,“咚!”一声,也是不稳,直接倒在了地上,顿时一身都是泥水。
豪绅气得哇哇大叫,其他打/手一看场面不对,立刻全都扑上来,想要冲着齐侯打,但是齐侯可是有一身武艺的人,虽然身为国君,但那一身肌肉不只是光好看的,那些个打/手只是在小村子里仗/势/欺/人,根本没有什么能耐,根本不需要齐侯用真本事,一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全都跌在地上。
豪绅顿时吓得怕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身上脏了,嘴里喊着:“你……你等着瞧!有本事你别走!”
吴纠顿时脑补出“你放学别走!”来,很快那豪绅就跑了,打/手们一见豪绅跑了,连忙也爬起来追上去,全都放着狠话就跑掉了。
齐侯冷笑了一声,这个时候吴纠赶紧走过来,伸手扶起跪在地上,已经看傻眼的老人,说:“老人家,快起来罢。”
那老人一脸怔愣,对吴纠和齐侯是千恩万谢,但是又唉声叹气,赶忙将倒在地上那男子扶起来。
老人和孩子去扶那男子,不过男子似乎被打得很惨,因此一下没站起来,险些又跌倒在地上,旁边的棠巫赶紧搭了把手,别看棠巫身材瘦小,比那男子足足矮了一头多,但是因为棠巫从小干粗活儿,还在公子彭生身边受苦受累,因此力气还是很大的。
那男子身材十分高,一张脸上全是血污,头上破了流下血来,滑了一脸都是,棠巫赶紧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给那男子,说:“快擦擦。”
那男子声音沙哑的谢了一声,便拿起手帕,按在自己额头上的伤口上。
吴纠见那老者一直叹气,便说:“老人家,那豪绅是什么人物?怎么如此仗/势/欺/人?”
那老者说:“那姓审的,算什么豪绅呢!?”
吴纠有些奇怪,不是豪绅,怎么能如此猖狂?
原来那姓审的,根本不是豪绅,而是豪绅家里的管家……
那姓审的,似乎还是养猪专/业户审友的亲戚,便是这边邑邑官家中的管家,邑官其实是审友的亲戚,同宗同族,因此沾亲带故,也是拉帮结伙的,边邑的邑官在这里便是土皇帝,恨不得比天子还厉害,因此这姓审的管家,也就成了一方“豪绅”,那是极为的霸道。
姓审的管家趁着闹/灾的时候,出来倒卖粮食,把粮价抬得特别高,根本不管普通百/姓的死活,而那邑官因为姓审的乃是他家中的管家,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能还有些孝敬,根本不会去管。
这边邑里面儿,其实能走的,有点小钱的人家,早就搬走了,怎么可能在这里受/灾,不能走的根本是一些没有钱,完全无法搬家的人,反正出去也是死,在这里也是死,还不如落叶归根。
因此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拿出钱来买姓审的抬高价/格的粮食,这样一来,姓审的赚不到钱,就开始天天出来碰瓷儿,只要有人从他的粮食前面走过去,他就会说那个人偷他的粮食,如果不去他家里做苦工,就要暴打一顿,直接打死都是有的。
今日这几个难/民正好路过,最近边邑来了不少外乡人,都是来寻亲的,想要去重灾区将自己亲人的尸体找回来,很多难/民便吃这口饭,当个苦力去挖尸体,然后换口饱腹的粮食。
他们这些人刚想去重灾区,结果就碰到了姓审的管家碰瓷儿。
吴纠一听,不由冷笑了一声,碰瓷儿还有比他还厉害的,这岂能容忍得了?
老人家哀声说:“几位好人,心肠善,帮了我们,可……可那姓审的乃是这里一霸,我们是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还是要被他们抓/住,他们怀恨在心,不知明日我们是何/光景了!”
吴纠越听越是生气,齐侯何尝不生气,没想到在齐国境内,竟然还有如此不讲/理的事情,齐侯一向自封将齐国治理的蒸蒸日上,甚至比自己的祖父齐庄公治理的还要好,可是在这犄角旮旯之中,竟然还藏着如此肮/脏的事情,怎么能让齐侯不生气?
齐侯想着,就将自己腰上的玉饰一拽,立刻给拽了下来,交到那老者手中,说:“老人家,这个你拿着,足够你们去换钱的,今日便离开这里,那些恶/霸也不能找你们麻烦。”
那老者根本没见过值钱的东西,看着手中的玉饰有些茫然,吴纠说:“是好东西,到个大点的邑,足够换钱,换块地的。”
那老者一听,顿时满脸惊讶,随即立刻就要跪下来,吴纠赶紧拦住,说:“别跪了,快走罢。”
老者真是千恩万谢,拉着那孩子,使劲对他们作揖,那被打得头/破/血/流的男子也用沙哑的嗓音说:“多谢。”
吴纠说:“不用谢了。”
那些人拿了玉饰,就准备走了,方才那男子因为被打破了头,流了满脸都是血,还有很多泥混合着,因此看不清楚脸,不过男子用棠巫的帕子好歹擦了擦之后,稍微露/出了一些真容。
吴纠有些惊讶,竟然是一个长相英俊又斯文的年轻男子,年纪大概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面容深刻,又透露着文人的气息,嘴唇薄薄的,抿在一起。
吴纠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没有再注意,等那些难/民走了,吴纠就想要趁着不下雨,赶紧去重灾区看看。
结果吴纠一回头,却看到棠巫一脸“呆滞”,望着那些难/民走远的背影,竟然在发呆。
棠巫发呆可不多见,总是习惯性眯起来的双眼,终于露/出一股少年的青涩感觉,眼神中满满都是惊讶,眼睛长得老大,仿佛是小兔子的眼睛一般。
吴纠吃惊的看了看棠巫,又看了看那些难/民离开的背影,不知棠巫在看什么。
吴纠好奇的挥了挥手,说:“棠儿?”
棠巫这才如/梦/初/醒,猛的回了神,说:“啊?大司徒有什么吩咐?”
吴纠说:“没什么吩咐,只是不知你在看什么?那些难/民都走远了。”
棠巫垂下眼睛,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在思考什么,不过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往日里的冷漠淡然,嘴里淡淡的说:“没什么。”
出了一个小叉子,齐侯和吴纠还是赶紧赶到了城外,去看看重灾区。
众人到了重灾区,一眼望过去,一派苍凉,他们根本不用走过去,就看到了好多官兵,一看便知是临淄城调来的精兵,正在救险,将河床填补起来,以免河水继续泛滥,还有许多难/民在帮忙。
只是这么一看,便有一种极度的悲凉沧桑,一片灰败,说不出来的难受,吴纠又往前走了走,仔细观察了一番,就在这个时候,倾盆暴雨突然而降,没有一点儿兆头,天色更是昏沉下来。
虽然齐侯的衣裳也是湿的,但是还是赶紧将自己的披风摘下来,披在吴纠身上,冒着大雨说:“二哥,快回去罢,雨太大了,你的身/子要受不了的。”
吴纠清楚自己的身/子,这雨太大了,想要治理灾/祸,首先要保全自己的身/体。
吴纠便没有推辞,连忙和齐侯棠巫一起往回赶去。
三个人都成了落汤鸡,快速的往回走,这地方其实没有驿馆,说好的驿馆其实就是邑官的府邸,三个人来到府邸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人,火急火燎的走出来,他手上拿着一把长剑,凶神恶煞的,身后跟着十来个打/手,那仗势实在是大,可谓是威风凛凛!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他们刚刚教训过的管家。
管家一看到齐侯和吴纠,怎么能不认识他们,立刻瞪大了眼睛,冷笑一声,说:“好哇!正要找你们呢!你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了,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到底是爷爷我厉害,还是你厉害!不把你打得喊爷爷,我今天都学狗叫!”
他说着,立刻挥手说:“来人啊!!给我打他们!照死里打!”
齐侯只是冷笑一声,并没有当回事儿,就在这个时候,石速竟然听到了声音,从里面走出来,冷声说:“谁在那里喧哗?”
他说着,便是一愣,那管家知道石速是临淄城里来的人,而且还是个公子,来头可是大着呢,他们这些乡下人根本没办法比,所以立刻装着孙/子样儿,说:“公子,打扰您清静了,真是对不住,小人就是教训几只不长眼的狗而已……”
他的话还没说完,结果就听到石速说:“君上,大司徒。”
他说着,还拱了一下手。
这一瞬间,可把那管家给吓傻了。
君上……
大司徒……
那管家似乎都听不懂人话了,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五个字而已,他竟然怔愣了半天,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齐侯冷冷一笑,说:“二哥你说,孤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不中听了,方才竟然听到有人那么大胆子,敢在孤面前自称爷爷?还说什么不长眼的狗?”
吴纠淡淡一笑,说:“君上年轻有为,正是当年,怎么可能年纪大了?的确是有人方才自称是君上您的爷爷。”
齐侯和吴纠这一唱一和的,那管家吓得顿时一张脸就跟褪色了一样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呆的愣在当地。
齐侯随即脸色一冷,断喝一声:“放肆!”
他这一声低沉的断喝,瞬间吓死了管家,管家“噗通!”一声,干脆利索的就跪在了地上,哀求说:“君……君上!饶命啊!饶命啊!小人……小人不知是君上和大司徒……无意……无意冒犯……”
齐侯只是冷笑一声,说:“无意冒犯?今儿孤就跟你理论理论,什么狗啊,熊心豹子胆啊,还有谁是谁的爷爷!”
他说着,对石速说:“速儿,去给孤将邑官叫过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教/导家仆的。”
石速立刻拱手说:“是。”
他说着,立刻转身走了,齐侯则是转头对吴纠说:“二哥衣裳湿/了,赶紧换一身,千万别着了凉。”
吴纠点了点头,齐侯便带着吴纠往里走去,那管家跪在地上,悔得肠子都青了,但是没有办法,赶紧爬起来,追着跑过去,想要求请,但是齐侯根本不理他,带着吴纠就进了房舍。
那边邑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听说齐侯叫他过去,而且君上非常震怒,好像是因为管家得罪了齐侯。
邑官就纳闷了,自己的管家怎么能得罪齐侯,根本不着边儿的事情。
邑官火急火燎,烧了屁/股一样赶紧跑过去,在半路就遇到了管家,听管家诉苦一说,顿时脸色也青了,管家平时蛮横惯了,作威作福,仗/势/欺/人的,也没人去管,如今竟然碰了壁。
邑官也没想到,说好了今天迎接的队伍里面有齐侯和大司徒呢?怎么一转眼,管家就在外面儿碰到了齐侯和大司徒,而且没看出他们的身份,还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如何能担待的起?
邑官赶紧跑过去,他到了房舍门口的时候,齐侯和吴纠还没换完衣裳,没有办法,只好在外面儿等着。
齐侯和吴纠进了房舍,赶紧让棠巫去烧些热水,热水倒是很快就准备好了,而且邑官为了迎接齐侯和大司徒,那是用尽了心思,别看外面闹/灾荒,一派萧条,可这府邸里仿佛是温柔乡,和外面的反差极大,吃穿用度一样不少,一样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