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窗!”
卢戢黎吓得也是脸色苍白, 看着卢扬窗突然昏死过去, 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棠巫正在给卢扬窗止血, 看到卢戢黎突然激动起来, 连忙不客气的将人拨/开, 说:“别捣乱。”
卢戢黎似乎一瞬间都懵了, 毕竟棠巫看起来不过是个少年,而且身材还瘦小,一点儿威胁力也没有, 尽管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
卢戢黎乃是卢狄国的贵/族,又是现任卢子,还是楚国的将军, 虽然楚国朝中很多人都觉得卢戢黎乃是外族后裔, 但是都只会放在心中不服气,谁也不敢说出来, 便是因为卢戢黎战功卓著, 而且为人硬派, 谁也不敢说什么。
卢戢黎哪里想到一个小少年敢这样对自己说话, 不过也来不及管这些。
众人离开山谷的坠石范围之后, 棠巫就让人将卢扬窗放下来抢救,若是回到行辕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棠巫快速的抢救, 吴纠还帮忙递给他包扎的布,和伤药, 其他人看着楚王亲自帮忙, 也不敢说话,全都屏住呼吸,就盯着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年轻人。
卢扬窗一直没醒过来,众人全都屏住呼吸,棠巫弄了一手血,可算是把伤口给包扎好了,来不及抬头,说:“弄些比较粗的树枝来。”
他这么一说,齐侯赶忙去找树枝,立刻捡了一堆比较粗/壮的树枝,快速的抱回来。
棠巫将那些树枝固定在卢扬窗的右腿上,一圈又一圈的绑好,绑的结结实实,吴纠一看,心中“咯噔”一声,看起来卢扬窗的腿骨折了,若是以后留下病根,卢扬窗这回才是真正的残疾了。
棠巫简单的弄好,说:“快回行辕。”
卢戢黎梁连忙又将卢扬窗打横抱起来,棠巫帮他托着卢扬窗骨折的腿,以免错位,众人赶紧又往行辕撤退。
撤进了行辕之后,棠巫又给卢扬窗检/查伤口,卢戢黎陪在旁边儿,一刻都不离开,吴纠和齐侯也受了伤,虽然伤势并不重,不过齐侯伤在脸上,吴纠怕他破相,卢扬窗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吴纠便带着齐侯回了自己的营帐,让医官给齐侯包扎。
齐侯从马上被甩了下来,手背上都是伤口,幸亏当时穿了盔甲,否则身上也都是伤口,他露/出来的手背和脸都无一幸免,被碎石迸溅了好多血口子。
齐侯将铠甲脱/下来,这大冬日的已经是大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医官连忙给他清理伤口,里面都是细小的土石,清理出来之后又上药。
吴纠也把自己的伤口清理了一下,医官搞定之后就退了出去。
齐侯摸了摸自己被包扎的脸颊,伤在嘴边,口型一大,或者笑起来肯定都会撕/裂伤口,这个位置还真是难拿。
齐侯说:“二哥,你方才吓死孤了。”
吴纠看了他一眼说:“你还敢说,谁从马上掉下来的?”
齐侯一听,这可是他一辈子的耻辱,就是因为铠甲太重太笨了,不然齐侯绝不会从马上被甩下来,齐侯活了三十年,可以说骑马也有二十五年往上了,这还真是头一次。
当时吴纠俯身拽他的时候,齐侯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那巨石从头顶上砸下来,若不是卢扬窗,吴纠就要被结结实实的砸中了。
吴纠叹口气,说:“不知扬窗怎么样了。”
齐侯说:“二哥放心,棠巫说没事儿了,定然是没事儿的。”
吴纠点了点头,又说:“只是……扬窗的腿。”
他说到这个,齐侯也皱了皱眉,卢扬窗因为眼疾的缘故,已经是个残废人了,若是腿再有问题,那真是正经的残废了,恐怕往后肯定要被人笑话。
齐侯说:“二哥,别担心,当年昭儿的腿,不都被棠巫给救过来了么,只要扬窗好好配合,就没问题的……眼下的当务之急,应该查查山崩的由来。”
他这么一说,吴纠也回想了起来,当时山崩发生之后,卢戢黎带着人冲过来,大喊着“有埋伏”,而且这里是王族狩猎的区域,每年都有官/员过来保养猎场,怎么可能发生山崩。
这里最近也没有什么自/然/灾/害,也不下雨,更没有地/震之类的,突然就山崩了,而且发生了这么大规模的山崩,落石坍塌持续了一段非常长的时间,一直到他们冲出山谷,还有不断的落石声砸下来。
不只是齐侯,吴纠都觉得有问题,这山崩很可能是人为的。
当时卢戢黎带着人去前面查看,本是想去看看有没有猎物可以捕捉,过去之后到底看到了什么不得而知,还需要找来卢戢黎问一问。
两个人包扎好伤口,换了衣裳之后,就从行辕走了出来,来到卢扬窗的营帐中查看。
卢扬窗躺在榻上,还没醒过来,脸色苍白的昏迷着,脸颊上手臂上全都是划伤,因为他没穿铠甲,受伤的地方很多,脑袋还被砸伤了,因此一时醒不过来。
卢扬窗的腿被固定了很多圈,包的瓷瓷实实的。
营帐中棠巫正在配药,旁边有一个寺人和宫女照顾,却不见卢戢黎。
吴纠走过去,先问了问卢扬窗的情况。
棠巫说:“失血过多,而且头部受了创伤,他实在虚弱,这会儿肯定是醒不来了。”
吴纠说:“那他的腿呢?”
棠巫说:“请王上放心,卢公子的腿只要好生将养,按时敷药,就不会留下病根,到时候跑跳仍然自如。”
吴纠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了什么,说:“卢将军怎么不在?”
棠巫说:“回王上,卢将军方才一直在,不过刚才……有人请卢将军去了幕府,说是议事。”
“去幕府?”
吴纠皱了皱眉,十分狐疑,说:“议事?寡人怎么不知道?”
吴纠和齐侯连忙出了营帐,往幕府而去,他们来到幕府门口,就听到幕府里面熙熙攘攘的声音,跟菜市场似的,还有人在里面吵架。
吴纠一听那声音,顿时沉下脸来,大踏步走过去,“哗啦——”一声,将帐帘子掀开。
就在吴纠掀开帐帘子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大喝的声音说:“来人啊!将卢戢黎这个细作拿下!”
吴纠刚好走进来,众人的目光“唰”的聚/集在吴纠身上,整个幕府猛地就陷入了寂静,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吴纠慢慢的往里走,他一身黑色的袍子,在幕府的灯光下,黑着脸,竟然衬托的十分又威严。
吴纠走进去,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扫了一遍,今日幕府中真/实状况,跟随着的士大夫们基本上都到齐了,幕府里面还有士兵,似乎准备随时拿人。
卢戢黎还穿着铠甲,没来得及换下来,他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正准备应对,此时连忙将长剑“嗤——”的一声收了剑鞘。
吴纠走进去,冷声说:“这里是在做什么?士大夫们都跑到幕府来了,寡人怎么不记得召见过谁?还是你们打算背着寡人密谋什么?”
他这么一说,有士大夫连忙说:“王上恕罪!王上恕罪!是因为小人们听说王上受伤,因此不敢打扰王上,这次山崩十分蹊跷,斗祁负责准备猎场,卢戢黎负责保护王上,竟然发生山崩这种不可能的事情,显然是斗祁和卢戢黎合谋想要谋害王上啊!请王上明/鉴!”
“是啊是啊!”
“斗祁和卢戢黎显然不安好心!”
又有人说:“说不定卢戢黎早有反心,就等着这样一天,斗祁坐不上令尹之位,就被卢戢黎这个异族策反了!”
斗祁半闭着眼睛没说话,他看起来还挺镇定的,卢戢黎乃是个暴脾气,“嗤——”的一声又将佩剑拔了出来,喝道:“戢黎对楚国,对王上忠心耿耿!岂容你这样的奸/臣挑/拨离间?!”
他说着,那士大夫险些尖/叫,赶忙向后退去,因为实在匆忙,就听到“咕咚”一声,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喊着:“王上!王上!卢戢黎要造/反了!”
“够了!”
吴纠一声冷喝,群臣正在激昂,一下却都被吓到了,连忙回头看向吴纠,吴纠脸上十分冷酷,没有一点儿表情,冷冷的看着众人,说:“这里是幕府,不是市井,你们身为楚国的士大夫,一个一个没有章法,哇哇大叫,成何体统?像什么样子?”
群臣立刻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敢说话,全都低着头,卢戢黎这个时候才将佩剑重新收回剑鞘中,随即跪下来说:“戢黎护驾失职,是戢黎的过失,请王上重重责罚!”
其他卿大夫想要说话,但是实在不敢说,吴纠等众人都安静下来,这才慢慢走到幕府的席位上坐下来,随即说:“卢将军,令公子护驾有功,舍命救了寡人,足够抵你的失职。”
他这么说,卢戢黎连忙说:“谢王上恩典!”
吴纠又说:“寡人想知道山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有伏兵?”
众人一听,连忙都安静下来,全都看着卢戢黎,卢戢黎立刻拱手说:“是,王上,戢黎带着从者向前查看的时候,的确看到了伏兵,两位从者可以作证,有几个伏兵,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戢黎带从者去追,但是那些伏兵很快上了山,随即就发生了山崩,戢黎忧心王上安慰,不得不向回折返。”
他这样一说,又有些人不服气了,说:“谁知是不是你编纂的?伏兵?这里行辕猎场,怎么可能有伏兵?”
卢戢黎说:“戢黎所说,句句属实,虽然戢黎没有抓/住伏兵,但是的确看清楚了,那些伏兵……穿着濮人的衣裳。”
他这么一说,幕府里顿时一片哗然起来,连斗祁都睁开了眼睛,说:“濮人?”
卢戢黎说:“对,是濮人的衣裳,戢黎绝没有看错。”
吴纠皱了皱眉,齐侯也皱了皱眉,他们这一趟就是为了震慑濮人的,濮人已经投降,没道理突然摸/到楚国境内的猎场来偷袭,再者说了,就算是濮人过来偷袭,制/造了山崩,那濮人也不敢大张旗鼓的穿着自己的衣裳,简直就是招摇过市,生怕旁人看不到是他们。
斗祁在这个时候抱拳说:“王上,此时恐怕另有蹊跷,请王上派人上山探查一番。”
吴纠眯了眯眼睛,说:“的确是有蹊跷,这件事情,寡人要亲自探查。”
他一说,士大夫们连忙说:“王上!不可啊!实在危险,若是奸人的诡/计,该当如何是好啊王上!”
吴纠轻笑了一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比聚/集在幕府中,遇到事情就会质疑自己人强得多。”
士大夫们瞬间被抢白了,感觉差点噎死,吴纠随即冷冷一笑,又说:“我楚国的士大夫,胆子就是旁的国/家没办法比的,没有寡人诏令,私自聚/集幕府,传召将军,还要逮/捕将军,逾越寡人,这是我楚国的法/度么?!”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不敢说话了,全都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有人颤巍巍的说:“小人……小人们也是为了王上好,王上受了伤,不宜过/度操劳,因此……”
吴纠又笑了一声,说:“对,寡人受了伤,但是寡人没伤到撞傻的地步,不要以为寡人好哄骗,今日之事,若有第二次……决不轻饶!”
他说着,冷哼了一声,一甩黑色袖袍,立刻走出了幕府大门,士大夫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很快就灰头土脸的散了。
吴纠走出幕府大门,齐侯跟在后面,笑眯眯的说:“二哥,干得好,好气势。”
吴纠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着要不要给自己鼓鼓掌啊……
两个人出来之后,又进了卢扬窗的营帐,棠巫还守在那里,卢扬窗今天可能都醒不过来了,但是已经没什么危险,让他们不用担心。
吴纠和齐侯呆了一会儿,这才回去,准备商量一下勘/察山谷的事情。
两个人走出卢扬窗的营帐,就看到有人在外面站着,竟然是卢戢黎。
卢戢黎伸手压着宝剑,板着脸,抿着嘴角,一脸严肃的站在营帐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只不过却不进去。
吴纠惊讶的说:“卢将军,怎么不进去?”
卢戢黎连忙拱手说:“王上,戢黎只是……刚巧路过。”
吴纠眼皮一跳,刚巧路过?也不知卢戢黎是在门外站了多久了,吴纠便说:“寡人先走了,你慢慢路过罢。”
卢戢黎被噎了一下,还是拱手说:“恭送我王。”
吴纠带着齐侯往自己的大营走过去,卢戢黎看着他们走得远了,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营帐,然后犹豫再三,掀开帐帘子走了进去。
卢扬窗躺在榻上都没有换姿/势,一直是那个样子,棠巫见他进来,便把水盆子端起来,说:“小臣去换个热水。”
棠巫说着便端着水盆子出去了,营帐中就剩下卢戢黎和昏迷的卢扬窗两个人。
卢戢黎这才慢慢走过去,走到榻边上,弯下腰来,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卢扬窗的脸颊,突然叹了口气说:“扬窗,快醒醒罢,为父很担心你。”
可惜卢扬窗根本听不见,若是他能听见,一定会兴/奋的跳起来,毕竟平日里卢戢黎表现的都不是很关心,一年到头卢扬窗都见不到他一面,偶尔见到一面,也是看到卢戢黎让人将卢扬窗的药泼掉的一面。
卢扬窗安安静静的躺着,没有平日里的吵闹,也不会兴/奋的追着他,不厌其烦的叫着“爹爹爹”,一下安静下来,卢戢黎感觉十分不适应。
卢戢黎站在榻边上良久,看着卢扬窗苍白的脸,说:“太像了……为何你要长得这么像……”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营帐。
吴纠打算亲自上山去勘/察一下山谷山崩的情况,他既然心意已决,齐侯自然同意,而且要跟着他,以免又发生什么不测。
今日时辰不早了,大家也受了惊吓,众人全都准备休息,吴纠打算明日一早,天亮之后再去山谷勘/察,若是有伏兵也好应对。
齐侯脸上受了伤,吴纠怕他破相,晚上睡觉之前,还给齐侯换了个药,虽然伤疤是男人的勋章,但是身为前国君的齐侯可不流行这个,若是在脸上留了伤疤,恐怕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嘲笑。
齐侯见他这般小心翼翼得给自己换药,顿时就得意起来,十分来劲儿,嘶着气说:“嘶……嘶——嘶,疼,疼,二哥,轻一点儿。”
吴纠几乎都没碰到他,他就开始喊疼了,皱着眉,一脸演技帝的模样,害的吴纠不敢碰他,连忙说:“还是叫棠儿来给你换药罢。”
他说着,齐侯连忙拉住吴纠,开顽笑,要是让棠巫过来了,棠巫定然戳/穿齐侯的“诡/计”,说他的伤口没什么事儿,那齐侯还怎么占便宜?
齐侯说:“没事儿,孤能忍得住,二哥轻一点就行了。”
吴纠连忙又小心翼翼的给他换药,齐侯坐在席子上,吴纠跪在席子上,直立着上身,这样一来就能低头给他脸颊换药,齐侯则是刚好伸手搂住吴纠的腰,将人搂在怀中。
吴纠换着药,就听齐侯说:“二哥,好疼呢,你快亲/亲孤,亲/亲就不疼了。”
吴纠无奈的说:“小白宝宝,你多大了?”
齐侯却厚脸皮的笑着说:“大了就不能跟二哥撒娇了么?”
吴纠当真没辙,两个人换好药就睡下了,准备明日一早去山谷。
第二日一大早,吴纠难得没有起床气,早早就爬了起来,先洗漱更/衣,随即去卢扬窗的帐子看了一眼,卢扬窗还没醒过来,卢戢黎坐在榻边上,一晚上都没走,只是换下了那身铠甲,伸手握着卢扬窗的手。
棠巫守夜,怕晚上有什么意外,已经歪在角落睡着了,还没睡醒。
吴纠走进来的时候,卢戢黎连忙松开手,快速抽回来,不过那小动作还是被吴纠和齐侯给看见了。
吴纠挑了挑眉,感觉卢戢黎也是个别扭的性子,不擅长表达感情的人,不然卢扬窗可是他的儿子啊,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陪陪儿子有什么不能让人看到的?
吴纠说:“寡人现在要进山谷了。”
卢戢黎连忙说:“戢黎这就去调遣兵马,保护王上。”
吴纠说:“扬窗还没有醒过来,想必他醒了之后,很想看到卢将军您,这次进山谷,就不用卢将军保驾护航了,有齐公跟着便可,卢将军还是留在这里,照顾扬窗罢。”
他说着,卢戢黎想要反驳什么,就听吴纠说:“卢将军,寡人令你在这里照顾扬窗,你难道要违/抗诏令?”
卢戢黎连忙抱拳说:“戢黎不敢!”
吴纠点了点头,说:“不敢便好,卢将军,扬窗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必然是您,明白了么?这也是诏令的一部分。”
卢戢黎有些吃惊,抬起头来看了吴纠一眼,随即拱手说:“是……戢黎明白。”
吴纠笑了一声,还拍了拍卢戢黎的肩膀,说:“卢将军好好照顾伤员,毕竟令公子的救命之恩,抵了卢将军的失职之罪,等令公子行了,别忘了好好谢过令公子。”
他说着,笑眯眯就抬步走出了营帐,齐侯连忙跟上去,低声说:“二哥,真有你的,你看到他的脸色了么?”
齐侯说着,还笑了两声,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吴纠和齐侯出了营帐,很快就往山谷去,已经有先头部/队进入了山谷勘/察,地毯式搜索,吴纠和齐侯领着队伍,随后也进入了山谷,他们没有走羊肠小路,而是从两边陡峭的山路上了山。
按照卢戢黎的说法,那些打扮成濮族人的伏兵被发现之后就上了山,而起十分熟悉山路,把卢戢黎险些甩掉,后来发生了山崩,卢戢黎只好放弃追那些伏兵,折返回来,因此吴纠想要上山去看看。
士兵们地毯式搜索,很快全都回来了,报告说:“禀王上,并没有发现任何伏兵!”
四面八方的小队一起搜索,汇聚到中心,竟然全都没有发现伏兵,这座山上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旁的人。
齐侯说:“看来已经走了?”
吴纠没有说话,只是板着脸,提起宽大的衣摆,突然快速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地上的石头。
齐侯连忙跟过来,“哗啦”一掀衣摆,也蹲了下来,顺着吴纠的视线低头一看,随即惊讶的说:“这……”
齐侯也伸出手来,伸手摸了摸那石头,山石有个断面,那断面十分学问,竟然是切割出来的,整个断面都非常平整,显然是人为切断的。
吴纠眯起眼睛,又像四周看了看,果然四周也有很多切割的断面,这些断面上应该都有山石,只不过被人动了手脚,山石才会滚下去,这完全不是自/然/灾/害,而是人为的山崩。
吴纠随即又向旁边走去,很快看到了很多这样相同的整齐断面,他们还发现了一块山石,已经该被切割,但是并没有掉落的。
那山石被切割的非常学问,几乎全都被切了下来,不过却留了一个小边儿,只要队伍进入山谷,马蹄的声音从下面响起来,用窄小的山谷放大,就成了一个天然的扩音器,这样一来,下来行马的声音会被放大,随即颤声震动。
这些山石都被做过手脚,轻微的震动自然不会断裂,但是一旦过马队,那么山石被声音震动,顿时就会砸落下去,一个山石砸落,顿时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引起连串反应,也就造成了山崩。
而且这种山崩的办法,只需要提前准备,山崩现场都不需要太多的人力支持。
吴纠伸手摸了摸那平/滑的切割面,阴霾的说:“寡人可不相信濮人有这么锋利的武/器。”
他这么说,齐侯也十分赞同,在这个落后的冷兵器时代,削铁如泥的宝剑都没有诞生,更别说是落后的濮人了,濮人完全是自给自足的部落式邑落,根本拿不出这样能砍断山石,还如此平/滑的宝剑。
吴纠和齐侯对视了一眼,齐侯说:“孤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吴纠挑眉说:“寡人正好也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只不过现在还不确定。”
齐侯点了点头,毕竟他们只是猜想,说:“不过,如今山崩的计划应该没有让这些人得偿所愿,毕竟二哥你还好好儿的,想必这些人可能不会罢休,还有后续。”
吴纠赞同他的话,说:“不能坐以待毙,咱们要先发制人。”
吴纠和齐侯很快下了山,将士大夫们召集到幕府来商议对策,众人一听吴纠的勘查结果,立刻说:“这……这削铁如泥,岂不是庸人?!难道咱们的猎场中混进了庸人?”
混进了庸人,可比混进了濮人要可怕的多,因为庸人乃是群蛮之首,善于用各种小伎俩,他们的宝剑削铁如泥,还会制/造很多小机/关和小顽意儿,上次吴纠就中了招,险些丧命。
吴纠说:“伏兵的计划没有得逞,肯定还有下一次埋伏,众卿不可以掉以轻心,寡人需要派一只小队出门勘/察,将整个猎场翻个底朝天,不过这路小队又要秘密行/事,因此不能给太多兵马,有谁愿意领这个苦差么?”
他这么说,卢戢黎立刻站出来,拱手说:“王上,戢黎愿意!”
士大夫们立刻反/对,说:“卢将军虽然愿意,但是卢将军的嫌疑还没有洗脱,怎么能让卢将军去勘/察?”
卢戢黎皱眉说:“戢黎对楚国忠心耿耿,绝不是细作,请王上明察!况且……犬子因为那些伏兵,身受重伤,如今还没有醒过来,请王上给戢黎一个机会,让戢黎将这些伏兵揪出来,也好给犬子报仇。”
他说着,脸色变得阴狠起来,透露着一股凶悍,仿佛是一头发/怒的野兽。
吴纠看着卢戢黎,说:“好,寡人给你这个机会。”
士大夫们还想反/对,但是吴纠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说:“卢将军,务必将这些伏兵给寡人揪出来,别让寡人失望。”
卢戢黎立刻拱手说:“是,多谢我王恩典!”
吴纠安排了探查的事情,又吩咐众人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分散那些伏兵的注意力,今日的狩猎行动暂时停止,换成了宴席,昨日狩猎的时候大家带回来了很多猎物,按照习俗,膳夫们会将这些猎物先祭祀,然后做成美味佳肴,众人饮酒吃肉,一同庆祝。
吴纠让人准备宴席,势头隆重一些,这样也能给卢戢黎打掩护。
卢戢黎接了任务,很快就要出发,换上了铠甲,临出发前还是去了一趟卢扬窗的营帐。
卢扬窗躺在榻上,脸色已经不是那么苍白,但是仍然没有醒过来,卢戢黎在榻边半跪下来,伸手抚/摸/着卢扬窗的脸颊,卢扬窗因为失血,体温很低,卢戢黎就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似乎想要让卢扬窗暖和起来。
卢戢黎又将他的被子拉起来,给他盖好,仔细的整理了一下卢扬窗的头发,顺在耳后,哪知道就在卢戢黎整理的时候,卢扬窗突然嗫嚅了一下,竟然睁开了眼睛。
卢扬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卢戢黎像是被电了一样,赶紧收回手来,连忙退了两步,与卢扬窗拉开一些距离。
卢扬窗刚刚醒过来,因为撞到了头,头晕恶心,还觉得头疼,脑袋里恐怕有血块,压/迫着他的神/经,这年代也没有开颅手术,只能等血块自行吸收,好在不是太严重。
卢扬窗本觉得十分难受,疼痛恶心席卷着他,脑袋要爆/炸一样,身/体还疼痛,腿也不听使唤,他难受的睁开眼睛,却分外的惊讶,因为他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卢戢黎!
卢扬窗睁大了眼睛,一双笑眼变得圆溜溜的,震/惊的看着卢戢黎,嘴唇张合了半天,才找到了的声音,沙哑的说:“爹?”
卢戢黎见卢扬窗醒了,顿时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板着脸,一脸严肃的样子。
卢扬窗根本不在意他的脸色,因为他没想到第一眼就能看到卢戢黎,疼痛恶心一瞬间就被驱散了,兴/奋的说:“爹,您在照顾扬窗么?”
卢戢黎这一整天,除了去了两次幕府,回去换了铠甲之外,的确都没有离开卢扬窗半步,不过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说:“王上让我照顾你。”
卢戢黎的话好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卢扬窗的头上,让卢扬窗感觉顺着头顶,一直到后脊梁,阵阵的发冷,说:“是……是吗。”
卢戢黎又说:“我有公/务在身,你既然醒了,我就走了。”
他说着,转身大步往外走,卢扬窗赶紧支起身来,他年纪轻,一醒过来瞬间就生龙活虎了,但是腿脚不方便,被绑的瓷瓷实实,根本不能下榻,眼看卢戢黎要走,他也没有办法,只是叫着:“爹!”
卢戢黎却不理他,大步走出营帐,“哗啦!”一声,徒留一声掀开帐帘子的声音,随即又是“嘭”一声,帐帘子很快砸了下来,阻断了卢扬窗追逐的视线。
卢扬窗颓然的坐在榻上,失落让他头疼脑胀,那股恶心眩晕的疼痛感又席卷了上来,连忙伏/在榻边干呕。
棠巫就在外面,看到卢戢黎出来,自己就进去了,刚一进去就听到干呕的声音,卢扬窗差点从榻上掉下来,棠巫赶紧去扶,说:“卢公子,头疼反胃都是正常反应,不用太担心,公子失血过多,还是躺下来歇息为好。”
卢扬窗点了点头,没说话,乖顺的躺了下来,棠巫说:“小臣去取热/热水和热粥来,卢公子昏迷了一天,恐怕也饿了。”
卢扬窗有些走神,点了点头,说:“哦……谢谢你啊。”
棠巫很快出去了,先去找吴纠和齐侯报告,吴纠听说卢扬窗醒了,非常高兴,连忙说:“寡人去看看。”
齐侯见他那么高兴,心里醋溜溜的,不过卢扬窗可是吴纠的救命恩/人,若没有卢扬窗舍命相救,齐侯觉得,就他二哥那小身板儿,绝对禁不住砸,因此齐侯也是万分感激卢扬窗的。
卢扬窗躺在榻上,营帐里没人,也不知是不是头疼恶心的缘故,失血过多的缘故,总之让这个时候的卢扬窗分外的虚弱脆弱,他不过是个十六岁大的孩子。
卢扬窗见帐子里没人,眼圈一红,突然就哭了起来,鼻子哭的都肿了,红丹丹的。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吴纠和齐侯从外面走了进来,卢扬窗吓了一跳,赶紧背对着大门,使劲擦自己的脸,眼泪是擦干净了,只不过眼睛红的像桃子,越擦越是肿。
吴纠走过去,就看到卢扬窗肿着两只眼睛,活脱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野猫。
吴纠顿时心疼不已,连忙说:“怎么了?”
卢扬窗说:“没……没什么,只是头有些疼,不由自主就……就哭了,也……也不知怎么回事,让我王见笑了。”
齐侯挑了挑眉,这孩子撒谎都不会,便说:“卢将军方才领了公/务,刚刚离开,你昏迷不醒的这一天一夜,卢将军可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你,一刻都没离开。”
卢扬窗听到齐侯的话,顿时睁大了眼睛,那眼睛还越睁越大,眼睛里还挂着委屈的泪水,结果一下恨不得变成了星星眼,说:“真……真的!?”
齐侯笑了笑,说:“孤还不至于骗你这毛头小子。”
卢扬窗眼睛红的像桃子,却立刻兴/奋了起来,一脸高兴,说:“真……真的,那我……我应该多昏迷一会儿的。”
吴纠听着他的话,无奈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说:“说什么傻话,你刚醒来,吃点东西罢,这些日子多吃点补血的东西。”
卢扬窗使劲点头,瞬间胃口都开了,肚子里“咕噜噜”的也叫了起来,傻笑着说:“的确是饿了呢。”
棠巫端了粥过来,吴纠亲自喂他喝粥,卢扬窗却因为兴/奋,都不需要旁人来喂,自己端着粥碗,咕噜噜全给喝了,吴纠都怕他被粥烫死。
卢扬窗喝完一碗,豪爽的抹了抹嘴巴,吃饱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腿有些问题,被五/花/大/绑,而且不能动了,惊讶的说:“王上,扬窗的腿……”
吴纠连忙说:“没什么事儿,你老实点,听棠儿的话,腿很快就能复原,保你能跑能跳。”
卢扬窗连忙点点头,说:“扬窗一定老实。”
卢扬窗吃了饭,吴纠就让他好好休息,多睡觉,这样能养血,也能养/精蓄锐。
卢扬窗起初不好意思在吴纠和齐侯面前睡觉,不过很快的,吃了饭就困了,抵不住倦意,很快就睡着了。
吴纠给他盖好被子,说:“棠儿,你也累了,去休息罢。”
棠巫点点头,就先出去,吴纠和齐侯守在旁边守了一会儿,齐侯说:“扬窗的确是个好孩子,很容易满足,孤从未见过这般没有野心的人。”
吴纠点了点头,卢扬窗的确十分乐观,容易满足。
卢扬窗睡得很熟,还打起了小呼噜,伸手抱着被子角,喃喃的梦呓说:“爹……”
宴席很快就准备好了,众位为了给卢戢黎打掩护,宴席的声势还很高大,行辕中载歌载舞,升起篝火,大家都开始开怀畅饮。
卢扬窗很快就被吵醒了,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忍不住也想出去看看。
正好吴纠和齐侯过来看望卢扬窗,见卢扬窗一脸兴/奋的样子,吴纠笑着说:“要出去吃口肉,喝点酒么?”
卢扬窗说:“这……扬窗能去么?”
吴纠笑了笑,说:“你失血过多,有胃口吃自然要多吃点。”
吴纠让子清弄来了轮椅,他们之前已经有经验了,卢扬窗的腿这个样子,肯定要坐轮椅,因此早就给打造好了。
卢扬窗坐在轮椅上,分外的新鲜,左摸一下右摸一下,还自己转着轮椅玩,在原地打转儿,转的晕了差点干呕。
大家很快就走出了营帐,来到外面,士大夫们开始敬酒,吴纠和齐侯应酬上,比较忙碌,就没有来得及照顾卢扬窗。
卢扬窗坐在轮椅上,啃着烤好的肉吃,他醒过来的时候吃了些清淡的,如今早已饥肠辘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