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又说:“公子,酗酒伤身,当心身/体,您何必为了一时之气,伤了自己的身/体呢?”
赵嘉看着手中的酒坛,沉默了良久,慢慢开口说:“你说的对。”
他说着,抬起头来,眯了眯眼睛,突然说:“有人来了,你回去罢。”
黑衣人立刻说:“是,公子。”
他说着,身形一动,黑色的身影一瞬间消失在赵嘉身后,仿佛是错觉一样。
随即就听“沙沙沙”的脚步声,果然有人走了过来,这地方很偏僻,时间又晚了,应该没人过来,没想到却有人走过来,而且朝着赵嘉走过来,正是酆舒。
酆舒竟然穿着一身亵衣就出来了,肩上披着一个披风,还睡眼惺忪的,赵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酆舒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很没形象的骂了一句,说:“大晚上的,你抽什么风?”
赵嘉说:“嘉喝酒不关你的事儿,你过来做什么?”
酆舒气的将他的酒坛子抢过来,说:“的确不干/我的事儿,我睡得好好儿的,被王上派来的寺人叫醒了,让我来关心体贴一下你,说我是咸尹,有必要关心一下卿大夫。”
赵嘉吃了一惊,说:“王上?”
酆舒抱着酒坛子喝了一口,抹了抹嘴巴,说:“王上是不是怕你酗酒酗死?这么一大坛子就要见底儿了。”
酆舒拍了拍酒坛,突然说:“方才谁在这里?”
赵嘉眼神一动,说:“没有人,咸尹大人还没睡醒,回去罢,嘉的事情,跟你无关。”
酆舒一瞬间蹦起来,赵嘉以为他要回去了,哪知道酆舒突然蹦起来,双手开弓就去撕他的嘴巴,赵嘉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挡,酆舒才跟野狗似的,好像泼/妇打架,一下把赵嘉压在地上,差点就去扯赵嘉的头发。
赵嘉上过这么多次战场都没害怕过,看到这打架的架势,一瞬间竟然都吓懵了,说:“你做什么!?”
酆舒气的坐在他身上,撕着赵嘉的嘴,说:“做什么?老/子今天教教你怎么说人话,老/子大半夜睡的正香,被王上叫起来看你这臭脸,不能对王上撒火,还不能撕你的臭脸么?!”
赵嘉说:“又不是我让你过来的,你大可以走……没人能……没人能体会嘉失去国/家的痛苦。”
酆舒听了,突然嘶声怒吼说:“我懂!我知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是被自己的国/家卖了么!?酆舒也是,被五/花/大/绑的当做求和的人质,献给了楚王!”
酆舒突然嘶声力竭,一瞬间又镇住了赵嘉,赵嘉眯着眼睛盯着居高临下的酆舒。
酆舒冷笑说:“你竟然说我不懂?但那又能怎么样呢?我现在反而活的更好!不像你,是个懦夫!”赵嘉闭着眼睛,说:“你说谁是懦夫?”
酆舒底气十足的说:“你!”
赵嘉满脸阴沉,说:“你再说一遍?”
酆舒立刻说:“再说十遍我也跟你说,你!就是你,你是……唔!”
酆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嘉猛地暴起,一下按在了地上,酆舒吓了一跳,这时候才知道赵嘉是条疯/狗,想要逃跑,结果已经来不及了,赵嘉反客为主,将酆舒压住。
不过赵嘉并没有打他,而是低下头,狠狠吻住酆舒的嘴唇,酆舒只是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挽住赵嘉的肩背,两个人黑灯瞎火的,就这般热/吻上了。
赵嘉将人吻得气喘吁吁,随即笑着说:“那你会陪我么?我已经被遗弃了,你会陪着我么?”
酆舒听着赵嘉突然低沉的嗓音,迎着那一本真/经的目光,突然感觉心跳加速,结巴的说:“鬼……鬼才陪你,你起开,我回去了。”
赵嘉笑了一声,真的起来了,这让酆舒有些失落,咳嗽了一声,也跟着站起来。
赵嘉却拉着他的手,说:“跟我来。”
酆舒一下又紧张起来,还以为赵嘉要带着他回营帐,做一些不可名状的事情,心情还好生紧张,结果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儿。
酆舒抬头一看,妈/的,怎么是楚王的营帐!
酆舒立刻拽住赵嘉,低声说:“干什么去啊?”
赵嘉说:“你不是要陪我么?我现在要去见王上。”
酆舒立刻有一种见了鬼的感觉,说:“我穿着亵衣呢,你放手,我衣冠不整的怎么见驾,你是不是故意的?!”
赵嘉只是笑了笑,一定要拉住他,已经朗声说:“我王,赵嘉与咸尹求见。”
酆舒顿时有一种自己死定了的感觉,驾前穿亵衣,估计自己也是千古第一人了。
吴纠在膳房忙到了一会儿,做了一道主食,不过有菜友饭,还有肉,而且吃起来特别营养,还大补,那自然是鳗鱼饭了。
吴纠肯定齐侯没吃过鳗鱼饭,他进了膳房,先处理了一下鳗鱼,鳗鱼这东西,就算新鲜的也有腥气,偏生吴纠对气味特别敏/感,因此一点儿腥气都不能容忍,做起来也是相当复杂的。
吴纠先将鳗鱼处理好,然后调汁儿,准备将鳗鱼腌制一下,杀其腥气,吴纠又弄了些酒浆,倒入酱汁中,合着酱汁将鳗鱼一起腌制。
腌制鳗鱼的时候,吴纠就开始调配鳗鱼饭的酱汁了,鳗鱼饭的精髓可谓都在酱汁上,这年代可没有现成的,全都凭吴纠用佐料东拼西凑,调配口味儿,这种感觉就好比配色,也是有一定的学问的。
吴纠先腌制好鳗鱼,调配了酱汁,又弄了些米饭来,将米饭放在一个大碗里,仔细摆盘,准备一会儿浇汁儿用。
齐侯都等得不耐烦了,吴纠去了好久,饿得齐侯肚子直叫,但是因为二哥说给自己做夜宵,因此齐侯就忍着没吃旁的东西。
齐侯等的感觉自己都要饿昏过去了,这时候才听见脚步声,果然是吴纠回来了。
吴纠手中端着一个带着盖子的大碗,虽然被盖住了,但是隐约能闻到一股鲜味儿,肯定有鱼露,吴纠善于用鱼露和酱油调味儿,这个齐侯是知道的,特别的鲜。
齐侯迫不及待的接过去,放在案子上,笑着说:“二哥辛苦了。”
吴纠笑眯眯的说:“没什么。”
吴纠当真是辛苦了,辛辛苦苦得做鳗鱼饭,那可是十分讲究的,鳗鱼最忌讳出刺,而且吴纠又有些强/迫症,绝对一根刺都不能有,还要保证鳗鱼的皮肉不分离,甚至皮不起皱,主要一起皱,那就是失败,起皱的鳗鱼,用筷箸一夹就会散,恐怕那是吃鳗鱼最尴尬的事情了。
还有就是,古书《随园食单》中曾记载,“物性本腥重,不可过于摆/布,失其天真”,鳗鱼腥气很重,过于烹饪不会将鳗鱼的腥气掩盖,反而会烘托腥味儿,适得其反,因此这火候调汁儿也是相当讲究的。
这些都不是最辛苦的,最辛苦的是,吴纠还要将棠巫给他的好药,放在汤汁里,而且不能让汤汁失去本色,因此吴纠更是辛苦了。
齐侯根本不只鳗鱼饭里加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掀开盖子,一股香味顿时扑面而来,红琥珀色的汤汁,晶莹剔透,汤汁丰富,挂在一块块切割整齐的鳗鱼之上,鳗鱼外皮稍微焦香,肉厚肥/美,鲜/嫩的肉也裹/着琥珀色的酱汁,看起来分外有食欲。
下面则是白生生的米饭,米饭上淋着花样儿的汤汁,旁边还有精美的小菜摆盘,鳗鱼下面垫着薄薄的一层鸡蛋饼,可见用心良苦。
齐侯一闻,顿时香的不行,连忙拿起筷箸来,夹起一块鳗鱼,外皮弹而焦香,鳗鱼肉肥而嫩,入口即化,配合着鲜香的酱汁,一点儿也不腻人,惊艳的让人口舌生津,齐侯恨不得连筷箸一起给吃了。
一块鳗鱼下肚,鲜的不知说什么好,连细刺也没有,吃起来大快朵颐,若不是因为吃着鲜味十足,恐怕齐侯都以为这是一块大/肉,而并非鱼肉了。
酱汁还极其下饭,齐侯吃一块鳗鱼,吃三大口米饭,就这样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吴纠笑眯眯的看着齐侯将自己加了料的鳗鱼饭吃下肚,顿时更是笑眯眯,齐侯因为吃的兴/奋,根本没注意太多,棠巫看到吴纠那笑容,就知道吴纠肯定犯坏来着,顿时感觉有点冷汗,赶紧拽了拽子清,就带着子清走出营帐去了。
子清还不明所以,棠巫只好说:“今天晚上可能咱们都不用值夜了。”
棠巫和子清悄悄退出去,吴纠还给了棠巫一个有眼力的赞许眼神。
齐侯吃的高兴,完全没注意到营帐中就剩下自己和吴纠了。
没一会儿,一大碗鳗鱼饭,整条的鳗鱼,齐侯全都吃光了,最后还用米饭把汤汁全都粘了,用小匕将米饭都扒拉到嘴里,一颗米粒都没剩下,这才放下大碗,优雅的擦了擦嘴,笑着说:“二哥的手艺真是绝了。”
吴纠笑着说:“好吃么?”
齐侯立刻点头,说:“好吃,自然好吃!”
吴纠更是笑眯眯的说:“嗯……那吃了之后有什么感受?”
齐侯第一次被要求说吃后感,感觉自己有些词穷,说:“人间美味。”
吴纠哈哈一笑,点头说:“嗯,齐公享用了人间美味,那是不是该让寡人也享用人间美味了?”
齐侯一愣,随即就见吴纠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榻边上坐下来,然后解/开了自己的带扣,轻轻一抽,“嗖——”一声,扔在一边。
黑色的朝带,“哗啦……”一下,顺着榻牙子滑落了下去,抛出一个旖旎的线条。
齐侯一见,顿时眸色就深沉了,他可不知自己的鳗鱼饭里加了料,不过齐侯倒是觉得呼吸有些紊乱,还以为是因为他家二哥的动作。
齐侯一笑,吴纠这般主动,他自然受用,慢慢走过去,来到榻边上,笑着托起吴纠的下巴,说:“二哥,等不及了么?”
吴纠笑眯眯的,一副志得意满,志在必得的模样,挑眉说:“那自然。”
齐侯听了更是热血沸腾,不知二哥今日怎么的,竟然这般能撩人,气的齐侯一把将他按在榻上。
吴纠吓了一跳,总觉得齐侯这动作有点凶悍,比平日里还要凶悍,不是该……小鸟依人么?难道药性还没起作用?似乎中药的药效都稍微慢一点儿?
吴纠这么想着,自我安慰了一下,不过齐侯的反应越来越凶悍,有点吓着吴纠,吴纠被他啃得嘴皮子生疼。
吴纠突然有点心慌,心里颤了颤,心想这怎么回事,扬窗不是说挺好用的么,怎么齐侯突然像发疯的大灰狼似的,自己反而是个被欺负的小红帽了?
吴纠感觉事情不对头,想要逃跑,就在这个时候,突听外面传来声音,说:“我王,赵嘉与咸尹求见。”
吴纠一听,立一蹦就起来了,身手那叫一个矫健,说:“赵将军肯定有要事禀报,还是正事要紧。”
齐侯觉得特别热,燥热无比,不知怎么回事,或许是天气的缘故,而且越来越热,特别想要狠狠掠夺吴纠。
不过这个时候赵嘉来了,齐侯不想耽误吴纠的正事,便也起来,强行深吸气了几下,压下那种无端的热气。
吴纠赶紧/套好衣裳,整理了一下自己,朗声说:“赵将军,咸尹,请进罢。”
吴纠以为自己很狼狈,结果赵嘉和酆舒走进来之后,吴纠的目光在酆舒的亵衣配披风上一转,顿时就松了口气,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因为有人比自己还狼狈!
酆舒看到吴纠那眼神,理解错误,感觉无/地/自/容了,狠狠掐了赵嘉一把。
赵嘉却正色的拱手说:“我王,赵嘉有要事禀报,是……关于秦国的事情。”
吴纠笑了笑,说:“哦?赵将军但说无妨。”
齐侯坐在一边,听着他们谈话,赵嘉把秦伯找到他,想要自己说服吴纠,让庸国地盘的事情说了一遍。
齐侯旁听着,只觉得真是太热了,热的他出了一头一头的热汗,齐侯就一杯一杯的喝/茶水,一杯一杯喝,可是喝了也不管用,还是热的要死,像是黑火/药一样,随时都会爆/炸。
那边吴纠和赵嘉还在说正事儿,吴纠听赵嘉这么说,险些忘了齐侯还吃了他做的,加了好料的鳗鱼饭呢。
吴纠笑了一声,说:“秦国的确出力众多,想多要些土地的心情,寡人倒是可以理解,没关系,有分歧是正常的,到时候会盟再谈,赵将军有这份心意,寡人深感欣慰。”
赵嘉拱手说:“王上,贪婪本是人之常情,嘉也曾经贪婪过,只是请王上小心秦国的大庶长。”
吴纠挑了挑眉,说:“哦?赵将军好像话中有话?”
赵嘉说:“大庶长在秦国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位,自从嘉来到楚国之后,大庶长的气焰更甚,而且此人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嘉恐怕他若是在我王这里讨不到好处,可能会……狗急跳墙。”
吴纠点了点头,说:“寡人知晓了,也感谢赵将军这一片心意。”
赵嘉拱手说:“嘉不敢,嘉只是……稍微想通了一些事情,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吴纠笑了笑,说:“时辰不早了,赵将军和咸尹也早些休息罢。”
酆舒松了口气,赶紧第一个站起来拱手说:“酆舒告退。”
赵嘉也拱手说:“嘉告退。”
两个人说着,恭敬的退出营帐,吴纠还想和齐侯讨论一下秦国的事情,之前秦伯明明答应的好好儿的,突然变卦,吴纠就觉得肯定是有人挑/拨离间,如今赵嘉过来提醒,那言下之意,便是那大庶长从中作梗,让吴纠注意他。
吴纠还没开口,突听“咚!!”一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齐侯突然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很猛,将旁边的桌案给撞翻了,那只鳗鱼饭的空碗还没收拾,从案子上滚了下来,因为是青铜的,并没有摔碎,又因为里面没有任何米粒酱汁,因此地面也没有弄脏。
空碗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一阵翻滚,吴纠眼看着齐侯一脸要吃/人的样子走过来,猛地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一下扔在榻上。
吴纠吃了一惊,感觉不对劲儿,翻身要跑,被齐侯一把抓/住,齐侯用余光瞥着那骨碌碌的乱滚的空碗,沙哑着声音说:“二哥,你是不是……”
吴纠立刻心虚的说:“不是,没有,寡人什么都没做!”
齐侯一听,低笑了一声,声音十分沙哑,眯眼说:“原来二哥是嫌弃孤不够卖力?孤真是白担心二哥身/子不好了,今儿定然好好伺候我王。”
吴纠根本没办法逃跑,齐侯就跟铁索一般桎梏着他,吴纠顿时心里骂了棠巫好几句,心想着什么破药,为何卢扬窗那小身板儿都能成功,自己怎么就不能成功?难道齐侯还是变异的不成了?
吴纠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自作自受了,他的确挖了个坑,辛辛苦苦挖的坑,但是挖了之后,却是自己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吃瓜捞的反而是齐侯!
齐侯先是饱饱的吃了一顿夜宵,又是饱饱的吃了二哥,一直到天亮之后,齐侯的药效可算是过去了,这才放开了吴纠,吴纠疲惫的不行,早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眼角夹/着眼泪,在梦中还迷糊的梦呓求饶。
齐侯轻轻在吴纠的眼角上亲了一下,将他的泪水吻掉,低声说:“小坏蛋,看你还犯坏。”
吴纠在梦中,抗/议的缩了缩脖子,蜷缩在被子里,把头也蒙住,并没有醒过来,仍然沉沉的睡着。
第二天子清和棠巫过来伺候,在营帐外面,都没进去,就听到里面吴纠求饶的声音,子清和棠巫面皮也不算厚,瞬间都脸红了,两个人默默的退了回去,看这势头,还是中午再来算了。
子清和棠巫中午过来的时候,吴纠还没醒过来,齐侯倒是起了,已经自己梳洗好,见到棠巫,便笑眯眯的低声说:“棠儿,你不觉得,该向孤坦白点什么吗?”
棠巫额头上有点出冷汗,架不住齐侯的逼供,只好说了,不过吴纠的目的是让齐侯化作绕指柔,可偏偏齐侯没有变成绕指柔,而是变成一头吃/人的大灰狼。
齐侯一听,不由笑了一声,说:“算了,这种药……还不错,不过孤不用也一样。”
吴纠起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齐侯沾沾自喜的说着话,顿时将榻上的被子团起来,狠狠扔在齐侯的脸上。
齐侯一把接住,笑眯眯的说:“二哥,起了?”
吴纠满脸通红,狠狠瞪了齐侯一眼,齐侯笑着说:“二哥,你好霸道,明明是你自己搞的鬼。”
吴刀也知道,但是这结果和自己想的根本不一样,想他算计了那么多人,怎么会在这条“阴/沟”里翻了船?!
秦伯的寿宴在会盟之前,这个时候楚国的人十分清闲,而秦国的人则是忙碌了起来,都忙着准备寿宴的事情。
公子白正在检/查寿宴准备的情况,在广/场上转了一圈,这个时候秦国大庶长就走了过来,人前还是恭恭敬敬的,拱手说:“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公子白看了一眼大庶长,还是点了点头,就跟着大庶长往旁边的帐子走进去,吴纠也跟在后面,准备走进帐子,大庶长却抬起手来,说:“请公子屏退左右。”
公子白回头看了一眼吴刀,随即一笑,说:“屏退左右?可本公子身边,并没有左右,只有一条/狗,也需要屏退么?”
吴刀没有说话,仍然十分冷漠,没有一点儿表情变化的站在旁边,仿佛说的并不是他一般。
这话倒是让大庶长哈哈大笑起来,说:“说的好,说的也对,那就一并进来罢。”
三个人走进营帐,里面并没有其他人,大庶长干脆开门见山的说:“实话与公子说了罢,公子您的大业,就在眼前了!”
公子白眯了眯眼睛,随即笑着说:“这话……白不是太明白,还请大庶长指点。”
大庶长笑着说:“指点?公子您心知肚明,您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莫过于登上秦国国君的宝座,如今就在您眼前了,君上老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雄心壮志的国君了,秦国正在蒸蒸日上,而君上却不思进取,连楚国的黄毛小儿都不敢动,公子你说,他是不是老了?”
公子白一听,眯着眼睛说:“原来大庶长说的是楚王的事情……君父所言,也不无道理,楚国强大,若是开/战,我秦国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这种不受驯服的野老虎,还是能不惹就不惹了。”
大庶长一听,冷冷一笑,说:“公子,你可是秦国的继承人,如今国君老了,难道连公子你也老了么?区区一个楚国而已,如今整个行辕都是我们秦国的,只要公子点头,只等会盟上,做掉楚王,老臣便推举公子您为秦国的一国之君!”
公子白听了,眼睛动了动,但是并没有说话,大庶长阴测测一笑,说:“公子,你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做国君么?若是这样下去,您看看,君上到底还对公子嘉有所期望,不然也不会为了公子嘉的事情如此生气,再这般下去,您自己想想,到最后,君上到底会传位给你这个双手残疾的废人,还是传位给战功赫赫的公子嘉呢!?”
公子白听出来了,大庶长是在威胁他,不由一笑,说:“大庶长,您这话是在谋求合作么?白怎么听不出来呢?”
大庶长一脸有恃无恐的说:“你还真说对了,老臣不是在谋求合作,这次大计若成功,老臣能推举公子为秦国国君,那便是你的恩/人!哼哼,若是公子你不合作嘛,也无妨,老臣这便转身去告诉君上,君上这战功卓著,文韬武略的优秀独子,其实从两年之前,就已经变成了残废!”
公子白脸色一下/阴沉下来,笑了一声,说:“白有选择的余地么?”
大庶长说:“你知道便好,具体计划,到时候老臣再通知你,只管好生听话,都是你的好处,现在嘛……带着你的狗,可以走了。”
公子白脸色更是阴沉,冷哼了一声,气愤大踏步走出了营帐,吴刀赶紧跟在后面,公子白一直往前走,很快走出了行辕,走到旁边的小山坡上,那地方有一条河水。
公子白继续往前走,吴刀身材没他高大,腿也没有他的长,紧追两步,低声说:“公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公子白已经甩开吴刀,厉声说:“走开,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吴刀连忙松开手,十分本分的站在一边,看了一眼公子白,随即说:“是,公子。”
吴刀说完,便回头往行辕走去了。
公子白一个人站在河水旁边,等吴刀走远了,这才慢慢的抬起自己的双手,他宽大的白色袖摆遮住了手臂和手腕,只露/出两只宽大的手掌,看起来十分有力度。
公子白看着掌心,慢慢的,慢慢的掀开自己的袖摆,露/出藏在袖子中的手腕,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一圈伤疤颜色深沉,好像一条可怕的虫子盘曲在手腕上。
公子白伸手握住伤疤,手腕有些发/抖,他的另外一只手也是这个样子,两道伤疤环绕着手腕,整整一圈。
公子白低头看着,眼神越来越深沉,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他本不是残废,和公子嘉一样,英雄了得,而且公子白觉得自己比叔父更有资本,因为他年轻,他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可以争取自己的储君地位,直到……
直到在一起战役中,公子白被西戎人抓/住,那些西戎人为了从他口/中套出秦国的机/密,将他的两条胳膊穿过枷锁,狠狠的固定住,然后用很钝很钝的兵器,在他的手腕上磨刀。
一刀、两刀、三刀……一刀一刀的磨下去,公子白似乎听到了“咯吱咯吱”的,是皮肉分离的声音,是撬着骨头的声音,疼的他昏死过去,又疼醒过来,鲜血顺着手腕,喷/涌/出来,发出“滋滋”的声音,滴滴答答,伴随着西戎人的狂笑声,流淌在地上,慢慢汇聚,慢慢汇聚,越来越多……
公子白在那些西戎人的大笑声中,看到了自己的双手,无力的耷/拉着,血粼粼,一片模糊,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抬不起来,转不动,甚至连钻心彻骨的疼痛都变得麻木了,只有那些大笑声,日日夜夜的回荡在公子白的耳边,仿佛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巫咒。
后来大庶长才派兵增援,士兵将公子白从西戎人手中救出来,那时候公子白生不如死,他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死了,但是他双手根本动弹不得,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他变成了一个残废。
大庶长答应帮他保密,只要公子白做他的党羽,自那之后,公子白的脾性,秉性,一切都改变了,阴沉阴霾,狠辣暴躁,无端端暴怒生气,就连天气不好这种小小的原因,都会引起公子白的暴怒,旁人不知道,只以为公子白是贵/族习性太重,其实他们不知道,因为他疼,疼的彻骨,无论是阴天下雨,还是下雪起雾,公子白的双手都会疼的仿佛又断了一次。
公子白回忆着,陷入了深深的阴霾之中,就在这个时候,突听“沙沙”的声音,竟然有人从旁边走过去,他如今虽然双手残疾,但是因为是个练家子,也算是耳聪目明,方才只顾着回忆,完全没注意身边有人。
吴纠听说这边的山包上有河水,还有不少的鱼,肉质都很肥/美,反正也左右无事,就带着棠巫和子清过来看看,若是能打条鱼回去,就做个烤鱼什么的。
吴纠哪知道刚过来,就看到有个白衣裳的年轻男子,站在河边发呆,他不知在看什么,握着自己的手腕。
吴纠轻声走过去,挑了挑眉,说:“秦公子,寡人身边这位棠巫,医术高超,若是秦公子不嫌弃,可以让棠巫给你看看陈年旧疾。”
公子白被他的声音一怔,立刻戒备起来,连忙放下自己的袖摆,遮住自己的双手手腕,淡淡的说:“楚王好意,白心领了,只不过白身/子骨硬朗的很,也没有什么陈年旧疾,只能谢过楚王的好意了。”
他说着,拱了拱手,随即说:“白还要去督促寿宴的事情,楚王请便,白先失陪了。”
吴纠挑眉笑了笑,说:“秦公子请便,不必客气。”
公子白没再说话,只是又拱了拱手,然后大步离开了小山包,往行辕走了。
吴纠狐疑的回头看着公子白离开的背影,摸了摸自己下巴。
齐侯等着吃烤鱼,吴纠很快就回来了,不过没有打到什么鱼,河里只有一些鱼苗苗,太小了没什么肉质,倒是弄到了一些小河虾,用油炸透,酥/酥脆脆的正好下酒吃。
吴纠让齐侯等着,很快便去了膳房,准备炸个小河虾,再弄两个下酒菜了,等一会儿天黑之后,喝两杯小酒儿,吃着小菜,那是何等惬意的事情。
吴纠很快将小河虾炸好,把油淋干,然后又做了两个下酒的小菜,这边端着东西准备回去,没成想因为再过一天就是寿宴,因此酆舒和赵嘉又过来准备商讨一下情况,不知要不要在寿宴上再次提出分地的事情,来向吴纠请教一下。
吴纠在营帐门口遇到了二人,便笑着说:“你们有口福,竟然来了,就进来坐坐罢。”
齐侯盼着吃小河虾,喝二哥酿的美酒,结果没想到吴纠竟然拎回来两个抢吃抢喝的,再一看吴纠那小河虾,才那么一小碗,自己一个人吃都不够,还要分给酆舒和赵嘉,齐侯的心都在滴血,一脸的不情不愿。
众人坐下来,赵嘉和酆舒连忙谢过吴纠,这个当口,齐侯就伸手将几个小菜,“刺啦——”一声,往他那边挪了挪,青铜的小碟子在案子上发出蹭动的声音,格外的明显扎耳朵。
众人看着齐侯这动作,赵嘉和酆舒有点傻眼,而吴纠则是眼皮子狂跳,随即凑过去低声说:“有点风度。”
齐侯一脸真诚的说:“二哥,风度又吃不饱,这些孤还吃不饱呢。”
他说话声音不低,赵嘉和酆舒是听见了,连忙低着头,装作没听清楚,吴纠则是拿眼睛剜了他一下,明明那么丰神俊朗的一个国君,为什么偏偏总要“卖萌”!
吴纠咳嗽了一横,只好转移话题,说:“对了,赵将军,这秦国公子白,手腕是怎么受伤的?”
吴纠这么一问,赵嘉根本不知道,疑惑的说:“手腕?受伤?嘉不太清楚。”
吴纠吃惊的摆了摆自己的手腕,说:“公子白的手腕,伤的那么严重,赵将军不知么?”
赵嘉说:“这……嘉实在不知,其实嘉这个侄/子,与嘉关系并不亲厚。”
其实几年/前,的确还是亲厚的,赵嘉没有儿子,连媳妇也没有,因此对公子白还不错,再加上他们年纪差的不是太多,因此赵嘉还教过公子白武艺,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公子白越长越老成持重,后来有了官/位,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真正两个人决裂,是因为公子白提议将赵嘉送到秦国做人质的事情,大约在两年之前,那时候很突然,赵嘉无法接受,而他的大哥竟然也同意了,这让赵嘉更无法接受,他觉得大哥是过河拆桥,而公子白是狼心狗肺。
那个时候,恰巧就是公子白从战场回来之后,赵嘉不知道,公子白的手从那时候开始便残废了,因此才会性/情大变,他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对比起赵嘉自行残秽,因此才会急于送赵嘉离开秦国。
赵嘉突听这个事情,有些发懵,不知从何说起。
吴纠狐疑的看了一眼棠巫,棠巫说:“据小臣所见,秦公子手腕上的伤口,起码是残废,刮风下雨都会令伤口疼痛无比,而且提不得重物,最多拿个筷箸或者酒杯,并且筷子也夹不了豆子这种细小的东西,因为他的手腕根本没有一点力度,基本把控不住。”
棠巫这么一说,众人全都大吃一惊,齐侯“咔嚓咔嚓”嚼着小河虾,诚恳的说:“原来公子白是残废?”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沉默了,吴纠看了一眼齐侯,心说你还是好好吃夜宵罢。
赵嘉沉默了良久,突然想到公子白最后一次出征,似乎是被俘虏了,很久才救回来,回来之后闭门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医官说没什么大事儿,都是皮外伤,已经大好了,从那之后,公子白没再上过战场,朝堂上有很多人说,公子白是怯战了,毕竟他当过俘虏……
赵嘉想到这里,轻声感叹道:“嘉从来不知……有这样的事情。”
众人正在说话,就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当口,齐侯已经把一盘子小河虾全都吃了,“咔嚓咔嚓”的,吃的特别干净,盘子里只剩下几根河虾的须须,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吴纠还没来得及惊讶,结果齐侯突然一眯眼睛,双眉也蹙在一起,脸色阴沉下来,这从吃货转变的态度有些大,吴纠一下没反应过来。
就听齐侯冷声喝道:“谁在外面!”
齐侯一说,赵嘉才注意到外面竟然有声音,是呼吸声,好像有人站在那里,吴纠和酆舒是完全没听到。
“哗啦!”一声,帐帘子突然被打起,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外面窜进来,子清立刻“嗤——!”一声拔/出佩剑。
只是他的佩剑还没完全引出,就感觉一阵疾风,随即是“啪!!”一声脆响,子清的佩剑被轻轻一击,竟然猛地又收回了剑鞘中。
来人动作之极速,子清根本没看清楚,那人却已经开口了,声音沙哑的仿佛是锉刀,低声说:“卑将无意冒犯。”
那黑衣人一开口,在座众人不约而同绷紧神/经,竟然是吴刀!
吴刀还是一身黑色的侍卫衣裳,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不需要眨眼,不需要呼吸,整个人仿佛是个没有情绪波动的傀儡。
吴纠暗暗打量了两眼吴刀,突然发现他脖颈上好像有个……红色的吻痕,不过与其说是吻痕,还不如说是咬伤,似乎还有点冒着血丝。
赵嘉一见,立刻站起身来,拦住又要拔剑的子清,拱手说:“先勿动手……王上,齐公,吴刀是自己人。”
酆舒惊讶的说:“自己人?!”
吴纠挑了挑眉,看了看吴刀,又看了看赵嘉,赵嘉立刻对吴刀说:“可有要事?”
吴刀连忙跪下来,抱拳说:“公子,卑将有十万火急的要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