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拱了拱手, 说:“是, 王上, 嘉先告退了。”
他说着退出了营帐, 齐侯笑眯眯的说:“二哥越来越有做国君的感觉了。”
吴纠看着赵嘉的背影消失在营帐门口, 这才转过来, 坐回席位上, 齐侯笑着说:“二哥,你就这可肯定,他会做楚国的赵将军, 而非秦国的质子么?”
吴纠笑眯眯的说:“自然。赵嘉是个有野心的人,而且又有能力,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人, 怎么可能甘心屈居于一个质子的位置?”
齐侯点了点头, 说:“二哥说的正是。”
赵嘉从营帐中/出来,很快就看到了公子白和他的侍卫吴刀, 公子白已经调整好情绪, 笑着迎上去, 拱手说:“叔父, 君父想念您想念的紧, 因此遣侄/儿过来,请叔父过去, 叙叙旧呢。”
他说着,赵嘉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抬步就往幕府走去。
公子白冷笑了一声, 跟在后面,就等着一会儿看热闹,因此也不生气赵嘉的傲慢。
赵嘉很快来到幕府之中,秦伯已经在等了,看到赵嘉,脸色就不是很好看。
赵嘉走进去,给秦伯行礼说:“君兄。”
秦伯却“嘭!!!”的一拍桌案,非常生气的说:“你还知道孤是你的君兄!?”
赵嘉淡淡的说:“君兄此话何讲?弟/弟竟然听不懂了。”
秦伯冷喝说:“你还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你和那个叫酆舒的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嘉一听,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看了看秦伯,然后又转头去看公子白,公子白只是很本分的站在一边,面带微笑。
赵嘉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说:“君兄,这是谁跟您说的?”
秦伯冷声说:“你不要管谁跟孤说的!那就问问你自己,有没有这种事情!赤狄人是什么东西!?一个个狼子野心,狼心狗肺,茹毛饮血,杀妇孺吃小孩,无/恶/不/作!而你呢!孤的亲弟/弟,竟然和一个赤狄的佞臣搞在一起,关系不清不楚,暧昧不明,楚国现在已经传遍了,都传到孤的耳朵里来了!你把我们秦国的脸面放在哪来?你把秦国的脸面全都丢得一干二净,你是不是要气死孤啊!?”
赵嘉听他一口气骂了一大串,淡淡的说:“酆舒如今乃是楚国的咸尹,并非是赤狄的臣子,请君兄还是搞明白这点,毕竟今日黄昏的宴席,楚国咸尹也是要参加的。”
秦伯一听,赵嘉还教训上自己了,顿时怒不可遏的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丢光了我秦国的脸面,竟然还教训起孤来了?你在楚国呆的,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心中,还有孤这个君兄么!?”
赵嘉抬起头来,淡淡的注视着秦伯,秦伯的情绪十分激动,指着赵嘉的鼻子一顿谩骂,赵嘉深吸了一口气,说:“君兄,这还要问您自己,您心中,可还有嘉这个弟/弟?”
秦伯一愣,随即说:“你什么意思!?”
赵嘉神态十分平静,说:“嘉是您的亲弟/弟,这么多年来若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在秦公您的心中,嘉到底是什么?一把锋利就用,不锋利就弃之不顾的佩剑?”
“你放肆!!你怎么跟孤说话的!?”
赵嘉淡淡的说:“嘉无意冒犯,只是说的心里话,还有……嘉以为君兄,早就不把我当做楚国人看了呢。”
他说着,笑了一声,意义不明,转身就走出了营帐,他这话让秦伯一懵,怔愣的回不了神,就看着赵嘉冷漠的转身,大步走出营帐,随即“哗啦!”一声放下帐帘子,隔绝了他高大的背影。
秦伯反应了一会儿,突然“咳咳咳咳”使劲咳嗽了起来,面容都憋红了,十分激动的拍着桌案,说:“反了!!反了!!!”
大庶长和公子白站在一边,公子白连忙扶着赵嘉,说:“君父,您别生气,叔父说的不过是一时气话。”
秦伯使劲喘着气,说:“他说的是一时气话?!我看他说的是心里话!赵嘉太放肆了,他竟然已经不把自己当成是秦国人看了!”
公子白看似安抚,其实别有深意的说:“君父,您别这么说,叔父也是心里头有些怨恨,怪/罪您将他遣到楚国去了。”
大庶长这个时候十分拱火的说:“是啊,君上,您想想看,公子嘉他在咱们秦国,多大的功劳,多少人拥护,您突然将他遣到楚国去,一下什么势力都没有了,还要重新培养,公子嘉能不怨恨您么。”
秦伯气愤的说:“那还是孤的错了!?”
公子白说:“如何是君父的错?是叔父一时不了解君父为了我秦国基业的苦心,等叔父明白了就好了。”
秦伯冷笑说:“孤看他一辈子也不明白!”
公子白“安抚”了秦伯,很快就从营帐中走出来,正好看到了赵嘉,赵嘉一脸气愤,不比秦伯的气愤少,怒气冲冲的往前走,说来正巧,酆舒正好从旁边的帐子中/出来,一眼看到了赵嘉。
酆舒可不知赵嘉刚刚受了气,还笑着说:“赵将军,酆舒正要找你。”
赵嘉现在脾气十分不好,淡淡的看了一眼酆舒,说:“何事?”
酆舒狐疑的看着赵嘉,说:“赵将军,你没事儿罢?是不是伤风了,你脸很红。”
赵嘉的脸自然是红,因为是气的,有些充/血,血液全都冲到了脑袋顶,毕竟是秦伯将他赶出来做质子的,如今却又说他丢/了秦国的脸。
酆舒不知赵嘉正在生气,还抬起手来,想要试试赵嘉的体温,结果手刚抬起来,就被“啪”的一声甩开了,赵嘉冷冷的甩开酆舒的手。
酆舒吃了一惊,手背都红了,赵嘉是个武将,酆舒只是文臣,顿时疼得不行,“嘶”了一声。
赵嘉也吃了一惊,他方才比较暴怒,所以没有来得及收敛脾气,酆舒被赵嘉打了一下,也不是吃亏的脾气,立刻说:“你这野狗做什么!?”
赵嘉听他骂自己,顿时脾气也起来了,刚好之前受了气,还没地方撒邪火儿,便说:“知道我是野狗你还上赶着往前凑,看起来咸尹大人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酆舒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一张白/皙的脸也涨红了,气的差点说不出话来,憋了好半天才说:“我好心好意关心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嘉已经冷冷的说:“用不着咸尹大人的好心,不干/你的事儿。”
酆舒这回是真的被气死了,冷笑了一声,说:“好,你就去死罢,你这野狗!”
酆舒说着,大踏步走过去,直接撞开赵嘉的肩膀子,不过赵嘉底盘稳,酆舒牟足劲儿一撞,赵嘉一点儿事儿没有,反而是酆舒自己差点被撞出去。
赵嘉吃了一惊,哪想到酆舒这般孩子脾气,竟然来撞自己,他反而斜着要倒在地上,连忙伸手一抄,一把搂住酆舒的腰,以免他摔倒在地上,说:“小心。”
酆舒站稳之后,却“啪!”的一声甩开赵嘉的手,甩的赵嘉直发懵,酆舒抬了抬下巴,十分高傲的说:“用不着赵将军的好心,不干/你的事儿。”
他说着甩袖子就走人了,赵嘉更是有些懵,瞪着酆舒像孔雀一样高傲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方才酆舒那话,好像有点耳熟,的确……挺伤人的。
公子白看着赵嘉和酆舒吵架,轻笑了一声,眯了眯眼睛,低声说:“吴刀。”
吴刀一直没有出声,就跟在后面,说:“公子,卑将在。”
公子白笑眯眯的说:“去给我查查,这楚国的咸尹大人喜欢什么,爱见什么……赵嘉这么不知珍惜,那他的东西,注定都是我的。”
吴刀的眼神动了动,不过还是没有打一个磕巴,说:“是,公子。”
黄昏之后就准备开晚宴了,今日的晚宴,那是秦国以东道主的身份招待楚国使团,还没有到寿宴。
吴纠歇息了一会儿,换了衣裳,酆舒就过来了,准备与吴纠报备一下一会儿谈判的事情。
虽然今日是接风宴,不是寿宴,也不是会盟,但是酆舒打算在今日宴席上,试试秦国的口风,看看他们想怎么划分这个地盘,之后也好做打算。
吴纠听着酆舒的禀告,点了点头,说:“可以。”
酆舒拱手之后,就准备离开了,吴纠挑了挑眉,说:“咸尹,你的情绪是不是不好?”
酆舒一听,吓了一跳,连忙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毕竟他刚跟赵嘉吵了一架,赵嘉实在不可理喻,简直蛮不讲/理。
酆舒干笑了一声,吴纠笑眯眯的说:“寡人真怕你一会儿在宴席上和秦国人吵架。”
酆舒顿时老脸通红,不好意思的说:“酆舒该死,酆舒会注意的,谢我王提醒。”
吴纠点了点头,说:“去罢,准备准备,一会儿还要看咸尹你的伶牙俐齿。”
“是,酆舒先告退了。”
吴纠看着酆舒告退,顿时有些无奈,上庸这个地方,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魔力,赵嘉到了这里阴沉沉,酆舒到了这里也暴躁的不得了,吴纠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这个楚国的国君,竟然还要兼/职心理咨询师……
很快天色黯淡下来,外面已经一片热闹,筵席在行辕的空场上去举行,因为天气已经暖和,因此露天举行也不会觉得冷,反而有夜风,十分凉爽。
吴纠和齐侯出来之后,首先看到的是卢扬窗和卢戢黎。
因为之前吴纠“暗害”卢扬窗的事情,卢戢黎中了药,果然和卢扬窗是做了的,但是实际情况和吴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卢戢黎那天听到卢扬窗醉酒之后的豪迈告白,其实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些答/案,起初他只是觉得卢扬窗越长越像宗妹,不过他心中对宗妹只有怨恨,已经完全没有了怜爱之情,要不然当时宗妹难产的时候,他也不会保孩子,不保宗妹了。
卢戢黎是个狠心的人,他的怜爱早就变成了记恨,因此卢扬窗越是像他母亲,卢戢黎心中反而更是怨恨,并没有透过卢扬窗,去看那个已经逝去的人。
在卢扬窗那天表白之后,卢戢黎才突然明白,自己竟然抱着这样的心思。
卢戢黎虽然是明白了,但是心中仍然十分别扭,毕竟他是个十分正统的人,而且有些古板,似乎有点接受不了他们的关系。
卢戢黎和卢扬窗没有半点血缘,卢戢黎早就知道,打一开始就知道,但是卢扬窗总是喊他爹,也不知道是不是顺口,还是叫习惯了,也改不了口,反正一见面就特别兴/奋的,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绕来绕去的喊“爹爹爹”,卢戢黎本就正统,再听到这些,总觉得实在别扭,因此两个人的关系也就一直拖着。
虽然拖着,不代/表卢戢黎没有感觉,他本就憋得难受了,只是心中负罪感太大,卢扬窗第一次很痛苦,哭的十分凄惨,再加上卢扬窗总是绕着他叫爹,卢戢黎只好憋着。
棠巫配的药实在太给力了,卢戢黎又本就憋着,喝了那药茶之后,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可害惨了卢扬窗,若不是第二天赶路,卢扬窗几乎爬不起来。
饶是这样,今日卢扬窗还有些酸疼,见到吴纠感觉脸皮发红。
吴纠可不知道卢扬窗心中的小道道儿,还以为扬窗已经把他爹拿下了,吴纠笑的十分和蔼可亲,目光还在卢戢黎的臀/部上兜了一圈。
齐侯跟着吴纠出来,看见吴纠一脸“不怀好意”的盯着卢戢黎的臀/部,顿时吃醋的拉了一把吴纠,将他的注意力也拉过来,低声说:“二哥二哥,你看孤啊。”
吴纠狐疑的说:“看什么?”
齐侯说:“不管看什么,反正不能看旁人。”
吴纠一听,顿时就笑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齐侯,笑眯眯的说:“乖,晚点儿寡人疼你。”
齐侯一点儿也不感觉羞耻,立刻兴/奋的说:“二哥,说定了啊。”
吴纠笑的丹凤眼都弯了,心想当然说定了,棠巫的药马上就要配好了,到时候自己就能把齐侯搓扁了揉圆了。
吴纠一想到齐侯那俊美无俦的脸,还有那高大魁梧的身材,满身的肌肉,高强的武艺,顿时嗓子有些发紧,作为一个国君的征服欲,都要从心坎里冒出来了。
齐侯看见吴纠盯着自己笑眯眯的,不知为何,突然后背有些发/麻,狐疑的说:“二哥?”
吴纠这才从美梦中回神,笑着说:“走罢。”
众人往前走,很快遇到了酆舒和赵嘉,那两个人谁也不看谁,仿佛当对方是空气,也跟进了队伍中,很快便到了行辕的广/场,那地方已经灯火通明,一片热闹。
秦伯还没到,但是大庶长已经到了,连忙迎上前去,笑着说:“恭迎楚王,恭迎齐公,恭迎各位楚国的使臣大人,请请!”
吴纠笑着说:“大庶长何必如此客气,大庶长乃是长辈,真是折煞寡人这些小辈了。”
大庶长连忙说:“不不不,先有尊卑,才有长幼之序,还是尊卑在前,长幼在后。”
吴纠听着大庶长这卑微谦恭的话,挑了挑眉,笑着说:“那寡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庶长,请。”
众人坐进席位之中,很快,秦伯就姗姗来迟了,还有公子白,公子白跟在秦伯后面,看起来十分本分,还是一身白色的衣袍,宽袖挡住了他的双手,看起来衣冠楚楚,俊美非凡。
不得不说,公子白是个长相俊美的人,那容颜虽然没有办法和齐侯相提并论,不过也算是差强人意,而且身材高大,气质非凡,看起来十分有公子风范。
吴刀腰夸宝刀,护卫在一边,仍然是那一脸木偶一般的模样,一句话不说,甚至连眼睛都不眨,呼吸也很轻,就好像一个死人,一潭死水。
秦伯走过来,笑着说:“楚王和齐公能给面子,孤甚感欣喜,来来来,孤敬二位一杯,请二位千万不要嫌弃!”
吴纠和齐侯举起酒杯来,笑着回敬秦伯,三个人先是推杯把盏了一会儿,并不着急说正事儿。
因为秦国如今是楚国的盟友,因此大家也是相谈甚欢,酒喝了,肉吃了,眼看气氛不错。
吴纠看了一眼陪坐的酆舒,酆舒立刻会意,笑眯眯的站起来,拱手抱拳说:“各位国君,各位卿大夫们,如今我楚国与贵秦国相聚一堂,乃是为了剿灭庸国的大事,蛮夷之首已经覆/灭,想必会对四方蛮夷起到很大的震慑之力,实乃可喜可贺。”
酆舒这开场白听着挺让人舒心,毕竟是夸奖的话。
酆舒随即笑了笑,又说:“竟然庸国已经不复存在,那么不如借着这良辰美酒,咱们商讨一下,庸国该怎么划分?”
秦伯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酆舒,果然是伶牙俐齿,怪不得是潞子国昔日权倾朝野的权臣,面容么,可以说是精致妖/娆,带着一股异族的魅惑力,的确有几分姿色。
然而就是这样的奸/臣,蛊惑了他的弟/弟。
秦伯冷笑一声,借着酒气,一脸糊涂的说:“这位,孤若是没记错,不是潞子国的那个……那个奸/臣么?今日我秦国与楚国摆宴,怎么有潞子国的狄人?!来人,给孤抓/住他!”
酆舒吓了一跳,众人也吓了一跳,周围立刻发出“嗤——!”的拔剑声,赵嘉就坐在身边,下意识把手压在佩剑上,刚要拔/出来,酆舒连忙制止他,随即咳嗽了一声,干笑说:“秦公,您开顽笑了,酆舒昔日的确有眼无珠,效力于潞子国,不过如今酆舒已经弃暗投明,乃是楚王麾下的咸尹。”
秦伯哈哈一笑,说:“狗改不了吃/屎,狄人终归是狄人,怎么可能会真心归顺?”
赵嘉脸色不好,知道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了酆舒,脸上青筋直蹦,吴纠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酆舒是楚国的咸尹,上大夫,秦伯这么说,岂不是也给楚国/难看?
酆舒则是笑眯眯的,也不生气,说:“酆舒听说,昔日齐公在做国君之前,曾被管夷吾射中带扣,险些丧命,然而齐公在继位之后,却重用管夷吾,并没有计较那一箭之仇,反而让管夷吾统领国/家大事,如今管大夫在齐国,已经官居国相,为齐国造福良多,齐公与我王都有如此气魄和度量,想必秦公您的度量,也不至于小肚鸡肠罢?”
酆舒明明就是在说秦伯小肚鸡肠,秦伯气的瞪着眼睛,但是偏偏被堵住了话头,旁边的大庶长随即哈哈笑起来,说:“楚国咸尹不要介意,寡君只是开个顽笑,谁都知道,寡君秉性随和。”
酆舒笑了笑,说:“自然,自然。”
吴纠此时笑着说:“好了,顽笑开过了,咱们不如说说这分地的问题?”
秦伯这才压下心中怒火,说:“依照楚王的意思,这地如何分?”
吴纠对酆舒点了点头,酆舒继续说:“贵秦国与我楚国,腹背夹击庸人,以至于破了方城,攻下庸国,因此可以说两国都是劳苦功高,不如这般,以南北为界限,平分庸国,北面离秦国较近,理应分给秦国,南面与我楚国接壤,便分给我楚国,如此合情合理,不知秦公与秦国各位使臣,有什么见解?”
秦国人一听,全都讨论起来,秦伯招手对大庶长说了几句话,大庶长随即哈哈一笑,说:“楚国咸尹说的虽好,但是老臣有几句话,也想讲一讲。”
吴纠说:“大庶长请讲。”
大庶长这才说:“按照南北划分,我秦国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这一人一半……就……”
吴纠笑着说:“哦?我楚国与贵秦国合纵攻庸,难道不该一人一半么?”
大庶长说:“楚王此言差矣,其一,庸国的南面有大河经过,盐泉也十分丰富,因此土地富饶至极,而庸国的北面,相对南面则比较贫瘠,因为这些原因,若说公平,应当北面多分一些,南面少分一些,并不能一人一半。”
大庶长说着,又说:“这其二,我秦国先出兵,制约了庸国,楚国才得到了阜山战役的胜利,因此我秦国功劳更大,所以需要多分一些。”
吴纠听着,已经不说话了,大庶长还说:“这其三嘛,我秦国出兵,没有向楚国索要任何粮饷和军费,一切都是我秦国自给自足,实乃慷慨大方之举,因此如今,该当楚王也慷慨大方一些了。”
吴纠听罢了,终于是明白了,真正打下了庸国,秦国开始坐地涨/价了。
赵嘉听着大庶长的话,顿时有些心急,之前他来秦国的时候,已经谈好了条件,秦国出兵,打下庸国一人一半,也可以是楚国出粮饷和军费,不过打下庸国来,秦国就分的少,如今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突然反悔了。
赵嘉之前做了使臣,如今这事儿被重新提起来,顿时脸上没光,好像被人恨恨打了一巴掌似的。
吴纠笑眯眯的说:“秦公,您这可是……坐地涨/价啊?”
秦伯笑了笑,说:“这话从何说起,不过是正经谈生意。”
吴纠又笑着说:“若做买卖都像您这样,那生意岂不是全都黄了?”
秦伯没有说话,吴纠只是笑了笑,齐侯也听出来了,秦国开始贪得无厌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挑/拨的,不然秦伯早就答应了,如今却又反悔,这不是赵说的作风。
齐侯这时候站出来打圆场儿,笑着说:“今日酒好肉肥,不如先饮酒作乐,正事等会盟再谈不迟。”
秦伯一听,也笑了起来,说:“齐公说的正是。”
宴席可以说是不欢而散,散的特别早,这事儿谈完之后,大家也没有再喝几杯酒,就这么散席了,全都各自回去休息。
齐侯与吴纠回了营帐,抱怨说:“秦国坐地涨/价,害的孤都没吃饱。”
吴纠一听,笑了起来,挑了挑眉,殷勤的说:“若不然,寡人给你去做些夜宵?”
齐侯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说:“这……时辰不早了,还是明日再吃罢,孤也是心疼二哥的。”
吴纠立刻说:“不会,寡人这就去,一会儿人就能做好。”
齐侯十分狐疑,不过吴纠坚持要给他做夜宵,齐侯也馋得不行,立刻就答应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跳进了吴纠的大坑里。
棠巫刚刚配好了药,交给吴纠,吴纠自然想要“趁热”用了,因此才特别殷勤的答应齐侯,反正今日没谈拢,寿宴还在几日之后,寿宴之后才是会盟,因此这之后肯定十分清闲,没什么事儿可做。
吴纠很快笑眯眯的走出了营帐,齐侯看着二哥的背影,总觉得前方有什么深坑等着自己似的,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宴席不欢而散,吴纠笑眯眯的去做饭了,生气的反而是秦国,秦伯十分气恼,回来幕府,拍着案子说:“你怎么答应孤的,楚国一看就不同意!你怎么答应孤的,现在好了,什么都谈黄了,和楚国的关系还闹得这么僵硬!”
大庶长挨了骂,不是很高兴,只是拱手说:“君上,本就是我们秦国出力多一些,该当多要一些,君上若是这次和楚国平分了庸国,那下次楚国人还不骑在我们秦国脖子上撒野?”
秦伯的确有些贪婪,想要多占土地,但是不敢招惹楚国。
大庶长突然阴测测的说:“君上,若是楚国人执意不给咱们多分土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刀斩了那楚王!”
“万万不可!”
秦伯立刻说:“这绝对不可,你没看到楚国如今有多强大么?还有齐国在旁边助威,行辕的确是咱们秦国的,但是楚国也带了不少兵马来,若敖六卒是开顽笑的么?若真动起手来,恐怕是两败俱伤啊!死伤的还是我秦国的士兵!”
大庶长一听,说:“君上,成就大业,哪有不死人的呢……”
“够了!”
秦伯立刻打断他的话头,说:“够了,这件事情,孤是不会同意的,你想别的办法罢!”
大庶长被喝骂了一声,便不出声了,似乎有脾气,站在一边不说话。
公子白眼见这场景有些僵持,便站出来说:“君父,您不必生气,儿子听说叔父如今十分得楚王的喜爱,之前君父还帮助楚王打败了百濮人,君父若是请叔父来说服楚王,多分咱们一点地,只要叔父出马,楚王定然会答应的。”
秦伯眯了眯眼睛,说:“只是……宴席之前,赵嘉他方愤然离去,这……”
公子白笑了笑,说:“君父您说哪里话,叔父可是您的亲弟/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么会怨恨君父呢?”
秦伯一想,似乎真的是这个道理,毕竟当年赵嘉为了保自己上/位,受了重伤都不言语一句。
只是秦伯不知道,赵嘉那么多年来力保他的心思,早就被他的疑心病给磨平了。
秦伯根本没听出来公子白在给赵嘉下套,觉得公子白言之有理,就让人立刻去请赵嘉。
赵嘉才回了营帐,他今日脸上无光,吴纠没有叫他去责怪,赵嘉已经十分庆幸了,毕竟之前谈条件的时候,是赵嘉亲自出马的,他哪知道他的亲大哥反手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让赵嘉实在难以做人,感觉自己里外都不是东西了。
赵嘉正生气,感觉自己流年不利,厄运都赶到一起去了,哪知道这个时候秦伯竟然派人来请自己。
赵嘉耐着性子走出营帐,跟着寺人去了幕府。
一进幕府,秦伯的态度和宴席之前折了一个个儿,笑眯眯的说:“二弟,快坐。”
赵嘉狐疑的坐下来,秦伯又说:“孤知道二弟在楚国,如鱼得水,楚王是最听你的。”
赵嘉更是狐疑,一个质子,如鱼得水?他不知道他大哥是不是在和他开顽笑,如今这将军的身份,还是赵嘉在百濮,身中冷箭,用命换回来的。
秦伯却说他,如鱼得水……
秦伯又说:“今日与楚国谈判,没有谈拢,孤是想要你,去跟楚王谈谈,楚王听你的,你就与他说说,我们秦国攻打庸国,下了多少苦功,用了多少苦心,这样的苦功和苦心,难道不该多分一点地皮么?”
赵嘉算是听明白了,说:“君兄,在出兵庸国之前,难道不是您亲口答应的,秦国和楚国,一人一半的么?!”
秦伯一听,脸上也有些尴尬,大庶长连忙说:“当时不还没有出兵么?如今出了兵,才知道攻打庸国有多难,秦国出了这么多力,难道不该多得一些么?公子您是秦国人,该当多多为秦国谋福利才是。”
赵嘉说:“嘉的确是秦国人,君兄与大庶长也知道,嘉只是一个秦国质子,如何来如鱼得水这样一说?楚王并不像君兄与各位看到的那般随和,也是个有狠手腕儿的人,别说嘉只是一个卑微如蝼蚁的质子了,这件事情,谁说都没用,楚王是不会同意的。”
大庶长笑了一声,说:“公子,您怎么还没去,就这么果断啊,是不是不想为秦国分忧,不愿为君上分忧啊?”
赵嘉狠狠瞪了一眼那挑/拨离间的大庶长,对秦伯说:“大哥,弟/弟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您不清楚么,这么多年来,弟/弟……”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伯已经“嘭!!!”一声拍在案上,喝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孤最清楚!!若不是你狼子野心,结党营私,孤能将你这个亲弟/弟扔到楚国去做质子吗?!这么长光景了,你竟然没有反省,如今反而更像是一个楚人了?!好啊好啊,赵嘉,你若是今日不去说服楚王,你就不再是我老秦人!也永远别再回来见孤!”
秦伯这么一说,赵嘉顿时愣在原地,一瞬间有些走神,似乎在回味着秦伯的话,随即苦笑了一声,说:“狼子野心……结党营私?大哥,这么多年来赵嘉给你流/血卖命,弟/弟在你心中,竟然就是这样一个,乱、臣、贼、子?!”
赵嘉说着,慢慢站起来,一时间众人都有些紧张,秦伯把手都搭在了自己的宝剑上,好像恐怕赵嘉会突然来袭/击他们。
赵嘉却只是站起来,冷冷的看着秦伯,说:“好好好,既然大哥你说我不是老秦人,那就不是罢!”
他说着,立刻转身,大步往营帐外面走,秦伯听他的话,顿时气得要死,一脚踹开桌案,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赵嘉从幕府中走出来,天色已经黑透了,虽然不是很晚,但是赵嘉并没有回到自己营帐休息,而是往膳房去了。
吴纠正在膳房/中做饭,没想到看到了赵嘉,赵嘉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似乎非常气愤,进来之后,“哐当”一声踹倒了堆在门口柴火。
那木柴一下纷飞出去,正好砸在吴纠脚边,吴纠吓了一跳,何止是吴纠吓了一跳,刚进来的赵嘉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楚王在这里。
赵嘉连忙说:“嘉不知我王在这里,冲撞了我王,实在罪该万死!”
吴纠见赵嘉脸色红的发黑,挑了挑眉说:“赵将军也没吃饱?来找食儿吃的?”
赵嘉脸上一阵尴尬,迟疑的说:“是……是。”
吴纠笑了笑,说:“是么,寡人怎么看你是来找酒喝的?不过借酒消愁,犹似抽刀断水,徒劳罢了。”
赵嘉被吴纠说中,脸上一阵惭愧,哪知道吴纠这个时候却对他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说:“不过呢,今日与秦国没谈拢,恐怕这几日都不会再谈了,也是清闲,不趁着这些日喝酒,之后就没有好好喝酒的空闲了。”
他说着,抓起旁边一个大酒坛,一掂就扔过去。
赵嘉连忙一把接住,惊讶的说:“王上?”
吴纠笑着说:“有的时候,的确需要借酒消愁,虽然知道只是徒劳,但是人生在世,不徒劳几次,实在没什么意思。”
赵嘉定定的看着吴纠,嗓子滚动了好几下,终于还是没能开口,只是接住酒坛,说:“嘉……先告退了。”
吴纠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好像在处理什么鱼,又开始专心致志的理膳了,赵嘉退到门口,看了一会儿,这才抱着酒坛走了。
赵嘉还是没有回营帐,在行辕中随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面/临水坐下来,吹着夜风,将酒坛拍开,抱起酒坛就开始灌酒。
日头越来越黑,越来越暗,很快月光就消失了,一片阴沉沉的,仿佛伸手不见五指,赵嘉的酒坛都要空了,已经进入了深夜,一切都很安静,连巡逻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赵嘉看着毫无波澜的水面,似乎陷入了沉思。
然而就在这时候,赵嘉的身后,突然从阴影中走出一个黑衣人来,他静悄悄,毫无声息的站在那里,脸部还藏在阴影中,没有脚步声,甚至没有呼吸的声音,仿佛是一潭死水。
他站在赵嘉的身后,腰上挎着宝刀,就定在那里,也不开口说话,赵嘉正在饮酒,酒水将他身上的衣裳都打湿/了,鬓发也湿/了,看起来极为狼狈。
赵嘉突然说:“你不该来。”
那黑衣人藏在阴影之中,始终没有露脸,他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是赵嘉都不需要回头,似乎已经认出他了。
那黑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的像是一把老锉刀,又像是砂纸打磨着粗糙的树皮,低声说:“公子。”
赵嘉又重复说:“你不该来这里,你已经有一个公子了。”
那黑衣人说:“卑将不敢忘记公子的救命大恩,卑将心中的公子,只有您一个人。”
赵嘉突然笑了一声,说:“我可能已经不是秦国的公子了,从此之后,秦国的公子,只有公子白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