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要册封新人,要收拾屋子,又要发放各季的份例,皇后的确是多些事情的,徐循点了点头没有应声,何仙仙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你心里还恼恨着她呢?”
“谈不上恼恨,”徐循道,“就觉得她这个人没什么意思,不值得搭理。”
“你的架子也够大的了。”何仙仙道,“她倒是一门心思想和你好,你上回把她顶回去了,她不敢当面问你,这一阵子话里话外,只是请我做个说客。想和你重修旧好呢。”
徐循已经是把自己的态度表现得很明显了,但是皇后还这么热情,她实在也很无奈——有可能这就是皇后的策略,通过一再的示好和自己一再的回绝,在宫廷中营造出自己对她态度冷淡,双方关系恶化主要错误在她的印象。但徐循虽然明知此点,却也无计可施,她总不可能痛打皇后一顿,严禁她继续向自己示好吧?“你信她是真心和我好?”
“一开始也不信。”何仙仙说,“这不就没和你提起吗,不过最近一番接触,我也觉得她是真的没生你的气,真心想和你好……她和我说了,以前是生你的气,觉得你不信她。疑她想害罗嫔,看轻了她。现在时日久了,渐渐地也就不气了,你以后是贵妃,地位只在她之下,两人不和总是不好看,以后栓儿都不好意思多找壮儿玩耍……哎呀,反正说穿了就是那几个意思,和你搞好关系,一个是为了不让太后有可乘之机,还有一个也是不想让大哥为难,毕竟他那么宠你,你和她有了争执,大哥也难做人。我想,不论如何她也是皇后,你给她些面子,大家和和气气的,日后你在宫里也能安心点,不必行动就怕她抓你的小辫子。”
毕竟是做了皇后了,连何仙仙都会为她传话做说客,徐循漫不经心地一笑,“那你也帮我回她一句吧……要我和她做姐妹,那是不可能的。我就是看不上她,不过她也可以放心,我没有对付她的意思,只要她不来对付我,大家便各过各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
“那……若她要来对付你呢?”何仙仙素来是敏捷的,很快就抓住了徐循的话缝,“若是那样,你又待如何——你告诉我,我保证不和她说。”
“我觉得她不会对付我的吧。”徐循想了想,“她无非就是求一个我不对付她呗,我都不撩事了,她还要撩事?应该不至于吧。”
“这可说不定。”何仙仙咂了咂嘴。“她是挺能忍的,你都这么不给面子了,现在还和你赔笑脸……不过越是能忍的人,往往也越是能狠。你这么不给面子,指不定她忍几年,就给你一记狠的。”
“大姐,她就是天,天上也还有天呢。”徐循啼笑皆非,“天理昭昭,人都看着,自己的麻烦都烦不过来了,她还有心思搞我?”
“这可未必,老人家毕竟是老人家了,若是一场急病……”何仙仙没说下去。
“这事儿你不能这么看,你越是要想求个安心,要想为了以后,现在就永远都不会安心。”徐循摇了摇头,“未必的事情哪有那么多,我看眼下就这样也挺好的。”
何仙仙有几分悻悻然,却也再说不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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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封罗嫔的事,就徐循的了解,并未在朝野间引起什么波澜,就算有人留意到了罗这个姓氏,联想到了一年多以前的造谣案件,当然也不会质疑、议论什么,免得被送去和罗家人做伴。当然,韩昭容从册封典礼的名单上消失,就更不会有人多说什么了。现在太子已定,皇帝居然还有一个皇次子做双保险,比起前几年那种没着落的日子,朝臣们的幸福感普遍比较强,关注点也完全从后宫移开,各自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至于册立徐循为贵妃的事,在皇后名分已定的情况下,昔年连个贤妃的嘉号都要出来争一把的那些臣子,现在也是全体失声。从下诏到册封,一切都是顺顺当当的毫无波澜,徐循披挂上了全副衣裳,在暖春三月里浑身是汗地又一次完成了自己的册封典礼。几乎一切细节都和三年前的那一场毫无区别,唯独就是多了个宝玺,多个司宝官站在边上。还有就是,她的服装形制和三年前比有了一定的区别,玉革带上出现了龙纹。
龙纹当然不是皇帝的专利了,皇后的大礼服上也是有龙纹的,佩戴的还是九龙四凤冠呢,但是皇妃的礼服用龙纹就是闻所未闻没有先例,册封孙贵妃的时候,徐循没在边上,就是在也没观察这个,不过她没注意,相信有人也会留心的,事后并没听见流言,可见似乎并无此事。徐循也想知道这个变化是否就此悬为定例了,算是贵妃高出众妃,更接近皇后的证明——她更希望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变化,事后免生口舌。可惜,这个希望注定被证明是很天真的,在帮她穿衣服的时候,几个嬷嬷就已经留意到了这个变化,徐循受册时,都能感觉到几个读宝内侍的眼神在她的腰际扫来扫去的,毫无疑问,他们是肯定是发现了这个变化。
虽然在制作过程中肯定就有消息流传出来,不过那是工匠和外朝的事了,只要主办宦官比较嘴紧的话,内宫还未必知道——只是今日以后就不一定了,还好这宫里是人口简单,若是和文皇帝末年一样,宫里山头林立人口众多,徐循估计自己都能被人给说化了。
册立过贵妃以后,照例是要去拜见太后和皇后的,徐循也是到了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实在是个粗心的人。——太后和皇后都用不着身边人提醒,这眼睛好像都是开了天目一样的,只是一扫,便盯住了只有一节露在外头的玉革带。
两个人的反应当然也不一致,太后是惊喜,皇后嘛……先惊后笑,好像也不大在乎。尽管徐循刚刚通过何仙仙毫不留情地回绝了她的示好,但她对徐循依然十分和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几分殷勤。
册封典礼结束以后,原来的庄妃印便上缴不用,按说连宫里器具都要重新镌刻上永安宫贵妃的名号,唯徐循觉得十分麻烦,便免了这一遭,另外一个改变,也就是徐循以后管自己宫务,按说是要用宝而不用印了。不过宝玺正式,她觉得没必要,拿到手以后便是束之高阁,和礼服什么的放在一起,自己平时有什么要用印信的地方,便用自己的一个小私印。
然后……也就没什么变化了,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不过这一阵子也说不上悠闲,按当时诏书里的顺序,袁嫔、诸嫔、权昭容、李婕妤,一一都被册封,徐循也经常要穿上常服,升了正殿,接受她们的觐见。作为宫里的高位妃嫔,少不得也要多说几句勉励的话,因为她位次在太后、皇后之后,往往参拜完了过来已经是午饭时分了,又不免赏赐些点心,一次参拜少说耗时一个时辰,而和这些满怀着希望、崇敬的小妹妹共处一室,对她来说也实在不是什么美事儿。
唯独权昭容过来的时候,还谢过她对韩桂兰的照看,“奴奴劝过多次,怎都劝不转,去国万里,唯独姐妹们相互扶持,实在忧虑她得罪贵人,招致罪名,余奴奴一人在宫中,多谢娘娘照看,让奴奴多个姐妹做伴。她现在在奴奴身边,衣食起居都和奴奴一样,人可开心多了。”
徐循心里和明镜似的,面上只是笑,“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