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番话后,他觉得腔子里熊熊燃烧的怒火并未因此减小,反而有愈烧愈旺之势。
他口口声声要保护的小翁主,他捧在掌心里的人儿,他连做梦都怕亵渎的女郎,竟然被人玷污了?!
——欺负她的人通通该
死!
魏无恙眸子猩红,脸色阴沉,浑身散发着骇人杀气。芳洲怔愣,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缘由,俏脸顿时羞得通红,娇斥道:“亏你还是带兵打仗的将军,难道上战场前不会先观察敌情?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天籁之音,脆脆如鹂,醍醐灌顶。
魏无恙定睛细看,这才发现她虽然眼睛红肿,但神情娇羞,衣衫齐整,头发也是纹丝不乱。
他不好意思地挠头,咧嘴一笑:“腓腓是自己人,用不着观察。”
芳洲破涕为笑,嗔道:“呆子!”
饶是见惯各种糙汉子,从不懂欣赏为何物的魏无恙在这一刻也醉了。他希望她能多笑一会儿,希望她常常在他面前笑,希望她只对着他一个人笑。
芳洲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如鹿撞,羞涩又甜蜜,目光下移,看到彼此交握的手掌不禁再次露出甜甜的笑。
从进来到现在,他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过。
美人眼波流转,宜喜宜嗔,纵是铁石也能柔了心肠、化了肺腑。
魏无恙且喜且忧,这一趟最大的收获不是见到她,而是见到她之后终于确定了自己心意。他知道自己完了,一辈子也别想逃出她织下的天罗地网了。可他比她大那么多,身份也是天差地别,要怎样才能配得上这么好的她!
“呆子,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芳洲羞羞答答,在他的注视下连脖颈都红了。
魏无恙如梦初醒,仿佛火烧一般收回目光,看到自己还死死握着她的纤手,脸上又是一红,赶紧触电般松开。
“呆子!”耳边传来银铃般的娇笑。
魏无恙好脾气地笑笑,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她高兴。
“腓腓,刚才你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听到他问,芳洲垮下俏脸,大眼含悲,指着桌上的牌位说:“你看!”
魏无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牌位上写着几个大字——“妗娥黎氏烟之位”。
芳洲泪水簌簌而下:“无恙,你说这个黎妗娥可不可怜,她的夫主居然厌恶她到将她挫骨扬灰的地步。”
经她提醒,魏无恙这才发现偌大的地宫里除了一个孤零零的牌位竟然连一副棺椁也没有。
他很好奇:“腓腓怎么知道黎妗娥的夫主厌恶她,又怎么知道这么对她的一定是她夫主?”
“因为……”芳洲哭得更厉害了,“她是我的大母啊。”
魏无恙这才忆起阳陵是穆帝寝陵,能葬在他身旁的黎妗娥必是宠姬无疑,穆帝一朝姓黎的宠姬除了刘康.生母再无别人。
“阿翁常说大母是这世上最痴情的女子,她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掌掴大父。大父就算再恨她,也不该这么对她啊!他的心太狠毒了!”
“难道爱有错?难道痴心错付就该落得如此下场?为什么受到惩罚的不是负心人?”
仿佛入障,芳洲越说越崩溃,最后失声痛哭。
魏无恙心疼得无以复加,恨不能将她搂入怀中抚慰,他勾着身子柔声安慰道:“腓腓,别哭了,我觉得你可能误解你大父了。”
一句话便说得芳洲止住哭泣,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
“黎姬先于先帝离世,若先帝真的厌恶她,又怎么会将她安葬在离自己最近的寝陵?”
见芳洲要反驳,他马上又道:“如果先帝真痛恨黎姬至斯,又怎么可能还留着她的牌位?”
芳洲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魏无恙快步走到黎姬牌位前,围着牌位转来转去,沉思道,“除非这个牌位有什么拿不走的理由。”
他试着将牌位旋转,只听“咣当”一声,伴随机括轰鸣,墙壁上居然缓缓升起一道石门。两人皆愣,探头朝门内看去,发现那边是一条又深又长的台阶,每隔几步点着一盏长明灯,漫天灯火将四周照得白昼一般。
魏无恙抬腿,忽回头不放心地对芳洲嘱咐:“腓腓,一定要跟紧我,有什么不舒服也要马上告诉我。”
芳洲点头,跟在他身后步下台阶。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一片开阔地带,方圆有四五个黎姬陵那么大,地宫里随处可见手持刀枪剑戟、身跨战马的石俑,以及天子座驾制式的陶御辇,地宫正中赫然放着一个可以容纳数人的巨大棺椁。
芳洲扑了上去。
第21章
这是一个用上好金丝楠木制作的巨大棺椁,足有一张御床大小,表面刻有祥云、仙鹤,四周饰以麒麟、貔貅,美轮美奂,气势磅礴。这样的排场跟形制,除了穆帝还能有谁。
芳洲眼中光芒尽散,起身朝魏无恙摇头,满脸失望与痛色。
魏无恙大步上前,围着棺身慢慢踱步,还时不时伸手敲击一下,甚至蹲下身查看底部情况。良久,久得芳洲心灰意冷想要离去,忽听他惊喜的声音入耳:“腓腓,快来看,这是什么?”
芳洲疾步上前,顺着他的手指,目光落在棺沿之上,眼睛变得明亮又潮湿,哽咽道:“你说得不错,原来真是我错怪了他。”
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也不知是该替大母庆幸,还是为她抱屈。
细窄的棺沿上刻着几个极不起眼的小字,若不用心细看是绝不可能发现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