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恙拿着信沉思良久,当晚便趁着夜色掩护将芳洲父女送到位于云中以北的狐鹿姑帐中。去了才知道,狐鹿姑正忙着迁徙,就等着他们过来了。
云中虽好,终究还是汉地,所以早在几个月之前,狐鹿姑就开始物色新的驻地了,他最后看中了位于河西终点的敦煌。此处是连接中原与西域的交通要塞,进可攻退可守,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他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大部分族人和王庭迁徙过去了。
只等芳洲跟魏无恙一来,剩下的所有人就可以开拔了。
“无恙,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狐鹿姑对魏无恙还要回雁门的举动大为不解。
魏无恙深深一揖:“单于,无恙官职在身,现在还不能离开,腓腓和外舅就劳您多费心了。”
听他这么说,狐鹿姑心下了然,眸中赞许之色大盛,大手一挥,豪迈道。
“这个你尽管放心,腓腓是我部未来单于,我就是不顾自己,也得先保住她。可别让腓腓等太久,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尽快来敦煌找我们。”
“一定!”魏无恙抱拳,不敢看芳洲转身要走,却被一双小手扯住了衣襟。
“呜呜呜,你都不看我一眼。”有孕后的小女人更娇气了,情绪来得又快又急,常常说哭就哭。魏无恙一个头两个大,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
“腓腓,我不看你是怕舍不得你,你相信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呜呜呜,当然要快去快回了,我可不想生产的时候你不在身边。”
这才两个月的身孕,离生产还早着呢,他再怎么磨叽也不可能拖上半年吧?魏无恙伸手替她拭泪,眼中柔情无限:“好腓腓,我答应你,等我向大将军递交辞呈,把军务交割清楚,我就马上回来,肯定赶得上咱们孩儿出世。”
“说话算数?”
魏无恙一脸坚定:“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保证算数。”
芳洲点点头,这才依依不舍地目送他远去。然而,二人都没有料到的是,他到底还是食言了。
回雁门不到三天,宫里突然来了圣旨,黄门令带着大批羽林卫前来,宣召刘康父女火速回京。
此时魏家大门紧锁,人去楼空,黄门令扑了个空,心中焦急万分,以为魏无恙一家得到风声提前跑了,连忙带着人到军营拿人。
见到魏无恙,他不由大大松了口气,总算能够交差了。
“大司马,陛下宣召临江翁主父女回京,请问他们现在何处?”
“无可奉告。”
魏无恙拽拽地丢下一句,转身忙开了。黄门令愣了,对他拒不合作的态度气得牙痒,但又无可奈何,不得不陪着笑脸:“大司马,这是陛下旨意,奴婢只是个跑腿的,还请您不要让奴婢难做。”
“外舅已经辞官,与朝堂再无瓜葛。翁主是我妻子,一介内宅妇人,更是与朝堂无关,陛下诏他们回去干甚么?”
“这个……”黄门令谄笑,“奴婢不知,奴婢也只是照旨办事,不如等翁主回了丰京亲自问陛下?”
“既然师出无名,就不要怪我不配合了。”
魏无恙懒得再敷衍,摆明拒不交代芳洲父女下落的态度,黄门令傻眼了。一连耗了小半个月,想着刘炽还在宫里等他回话,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
“你说什么?大司马拒不交人?”刘炽怒视着空手而归的黄门令。
“正是,大司马态度强硬,不把奴婢和羽林卫放在眼里,不肯告知翁主下落。他还说翁主是他妻子,任何人都不能将他们夫妻分开。”
“混账!”
刘炽气得重重拍在案上。日前,他派去边关寻找陆吾的人在漠北发现了他的踪迹,但他很警惕,不仅成功甩掉了跟踪者,还在他们身子留下一个锦囊。就是这个锦囊搅得他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锦囊里有一方锦帛,上面写了几个字——欲寻刘嫮,先扣芳洲父女。
他当时就惊得跳起来,失而复得的狂喜几要将他淹没,心里火烧火燎,这才有了前面那道圣旨。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向恭谨的魏无恙居然会公然与他作对。
想到魏无恙曾说过刘嫮对他有一饭之恩的话,刘炽整个人都定住了,难不成……难不成他早就知道刘嫮下落,所以才故意抗旨?
对,一定是这样!他与他君臣相得数年,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好个魏无恙,简直比陆吾还可恶,竟敢欺骗和愚弄天子!
嫉妒令人失去理智,刘炽红着眼,怒不可遏:“你再去一趟雁门,传我旨意,撤了他的大司马头衔,命人全力捉拿刘康父女。”
“是!”
宫中另一边,云梦和张星阑已经势同水火,争斗日趋白热化。云梦靠着云翔传回来的消息重获圣宠,顺带着让鲁王刘夔也获得了刘炽喜爱,明月奴终于死心踏地与她结盟。
二人联手,如虎添翼,着实让椒房殿吃了不少闷亏,但张星阑很有耐性,一直隐忍不发,只不过听说刘炽有了刘嫮的消息,要派人到边关拿芳洲父女回京后,她终于坐不住了。
听说魏无恙母亲刚从边关回来,她先找上了绿珠。从绿珠的话语里,她惊恐地发现了一个真相,一个会令她万劫不复的真相。
“皇后,您说临江翁主真的会是陛下要找的人吗?”蓇蓉的话打断张星阑的沉思,她目光一冷,咬着牙恨恨道:“管她是不是,我已经暗中命黄门令在路上将他们父女毒杀。以前她斗不过我,现在也别想斗过我!”
她的眼里仿佛淬了毒,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的寒意和恨意,蓇蓉看着那张满是狰狞的熟悉脸庞失声了。唉,这世上能让心思缜密的皇后失态至此的,除了陛下,恐怕也只有一个刘嫮了。
恩恩怨怨不知要纠缠到何时。
她忍不住担心地问:“皇后,您不怕被陛下发现怪罪吗?”
“怪罪?”张星阑止不住冷笑,“这么多年他都没发现,线索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查都无从查起,上哪里怪罪?”
见她一脸笃定,蓇蓉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也自动忽略掉心头那一抹不安。不知何故,最近她的右眼皮总是狂跳不止,搅得她疑神疑鬼,一定是被云婕妤闹的,一定是。
鸳鸾殿,云梦主仆也在说着悄悄话。
“婕妤,您说皇后会不会在半道杀了临江翁主?”
云梦对光欣赏修长的五指和上面新染的凤仙花颜色,笑道:“她当然会,她的心头大患还活着,她怎么睡得着?张星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刘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