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由衷赞了一句:“想不到大司马这么长情,我要是临江翁主也愿意对他死心塌地。”
云梦没有接话,脑海中却浮现出第一次见到芳洲和魏无恙的场景,当时刘炽拦着不让他们在一起,芳洲挡在魏无恙身前对天子说,她心仪冠军侯,想要嫁他为妻。
那是迄今为止,她所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子。干净美好,心无旁骛。不像她,陷在泥沼里再也爬不出来。
“给大司马的信他应该早就收到了吧?再给他发一封,就说陛下跟皇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请他提前做好应对之策。顺祝他与翁主白头偕老,永浴爱河,生生世世为夫妻。”她特意在“生生世世”四个字上加重语气,说完就觉得心里畅快不少。
哼,凭什么张星阑和刘炽就能一次次破坏别人幸福,一次次毁掉美好的东西?凭什么?她不忿亦不服!这一回,她偏不让他们如愿!
“婢子马上去办!”
黄门令再次来到雁门,撤了魏无恙的大司马职位,还将他看管起来,刘康父女则成了逃犯,被边关各郡全力追捕。
一连搜查了一个月,就差掘地三尺了,却连个鬼影子也没有找到,倒是截获了一条异常惊人的军情。
退居漠北的木铎残余部被其第九子郅支重新整合,在当上大单于后,郅支联合母族楼兰国,对河西走廊发起了攻击。
赵破虏从定襄火速驰援,但是郅支好像对他的战略十分熟悉,几次都提前窥知了他的作战部署,将他的三万人马狙杀泰半。
刘炽这下子终于慌了,在赵破虏的数次恳求下释放了魏无恙,命令他领兵上前线。
魏无恙倒也不矫情,毫不客气地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胜利后准许他辞去一切官职,且不得骚扰他的家人。
刘炽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这意思不就是要带着芳洲远遁吗?那他以后还怎么找刘嫮?然而,形势不等人,军情越来越急,河西几要失守,在一众臣工的催促下,他几乎咬碎后槽牙才点了头。
第92章
魏无恙“战魂”的名头不是白叫的,他一出现在战场,将士们就沸腾了。上回他带领两万人马,在一无接应二无补给的情况下,纵横祁连山,以损失三千人的代价杀敌三万,直把盘踞天.朝边境几十年的匈奴人赶到漠北龟缩。那样的气壮山河、扬眉吐气,是他们一辈子都未曾经历过的。
“大司马威武,大司马威武,大司马威武!”
明晃晃的刀戟随着呐喊有节奏地挥舞着,魏无恙治军严明,几万人的队伍,除了喊声和手臂舞动,再无多余动作和杂音,就连每个人身下的战马也是纹丝不动。
“静!”
魏无恙一抬右臂,场中瞬间鸦雀无声。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青春脸庞崇敬地望着他,他的眼眶不自觉红了。
如无意外,这将是他最后一次领兵,最后一次同手足们并肩作战,他们的生死安危将系于他一身。头一次,他觉得肩上的担子是这么地沉重。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次我们不会再手软,我将以敌之鲜血祭奠阵亡的将士们。”
“杀杀杀!”三万兵士突然齐声呐喊,复仇的怒火席卷边地大街小巷,连大地都跟着颤抖。
“我这里有一车上好的西域葡萄美酒,待此番凯旋,我愿与众将士开怀畅饮,与君同销万古愁。”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呐喊:“吾等愿与大司马一醉方休。”
魏无恙豪情满怀,大笑道:“好,我等着,前路凶险,诸君请善自珍重,待重逢一醉方休。出发!”
“大司马是汉人之福,也请大司马善自珍重。”
魏无恙眼角微湿,朝三军将士拱手,率先拍马而去。
他领兵打仗的布局着实教人摸不着头脑,三路大军,一路留守张掖,一路留守武威,还有一路则由他自己带领,于某个夜晚消失得无影无踪,且一连半月杳无音信。
前来督军的天子亲信急得成宿睡不着觉,只得哭丧着脸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来找赵破虏。
“大将军,大司马带着一万精骑一走就是半个月,也不知道派人传个消息回来,您说他会不会、会不会……”
“你想说什么?!”赵破虏“腾”地一下站起来,怒容满面,“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们信不过他就别用他啊,非得这么猜忌寒了人心才有意思?再者,你以为打仗是逛女闾呢,家伙式掏出来半盏茶就能完事?”
赵破虏文人出身,从军几十年没有说过一句粗话,今天为了魏无恙也算是拼了。刘炽亲信被他骂得脸红脖子粗,想还嘴又不敢,只能小声嘟囔:“凡事反常即为妖,大司马位居三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有人像他这样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闹着辞官的……”
“你知道个屁。”赵破虏再次爆粗口。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生在世,哪一个不是削尖了脑袋往名利堆里钻,可偏偏魏无恙就是个特例。
他不爱名,不恋权,只追寻这世间最纯净的情感。找到了便是一辈子,抓紧,护好,不离不弃,为此不惜放弃一切。
这样的人,在旁人看来或许就是个疯子,可在他眼里却是至纯至真的赤子,唯有这样的人才配得到永恒而炽热的爱情。
他真的比他强上千百倍,没有让爱从手中溜走,没有令爱人苦等无数寒暑,无论战场情场,他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他对他只有佩服,哪怕做不成战友,他也不许别人往他身上泼脏水。
刘炽亲信不忿:“大将军,你我同朝为官,你虽贵为三公,又是长公主之夫,但你这么骂人,我可是要还嘴的。”
“还吧,还吧,老子今天心情不好,还真就想找人对骂。”赵破虏豪迈地一挥手,推了对方一把,“你怎么还不动嘴?”
“大将军,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可真、真还嘴了。”
“老匹夫,你怎么像个娘儿们磨磨唧唧的?”
“老不死的,你骂谁呢?”
“老色胚,我骂的就是你。”
“老和尚,我看你就是常年吃素嫉妒我。”
……
帐外,郝贤好整以暇地蹲在角落里听了半天壁角,笑得脸都抽搐了。赵破虏的副将纠结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众利侯,你不打算进去劝劝吗?”
郝贤蓦然回首,板着脸训道:“胡闹,朝廷重臣在讨论军国大事,我们怎么可以随便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