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管家立时意识到不好,忙扑通一声跪下去。
高羡指着他:“胡管家怕是手中的权势大过了天,在王府里头横行惯了,如今竟连我也不放在眼里!我问你,我是为何要插手!?”
“四爷是,是因为是……”
“你眼里还有没有个家主人,有没有一点家规!我管不了端王府的家事,难道王妃也管不了!?王妃一早就发落了人,为何迟迟不处置!今日我偏要替王妃管了,就从你胡管家开始管!该罚的板子也不必去刑房了,就在院中罚,倒教全王府上下的人都瞧好,忤逆王妃是个怎样的下场!”
高羡话毕,直接点了身后几个护院头子,勒令他们把胡管家和那几个家丁一齐拿下。先前但凡有替胡管家说话劝阿慈息事宁人的,也一个都不轻饶。
这下子,哪里还有人敢不从。一时间,满院上下的磕头告饶之声不绝。
高羡下过了令,见那些犯上的家仆被架到院子当中,押上了长凳,又命他的随身侍卫一位名叫杨霖的替他看着,自己这才转过身来。
他半垂下眼,面向阿慈低低道了一声:“嫂嫂,无事了。外头天冷,嫂嫂还是回厅上去坐着吧。”
阿慈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该如何谢他才好。只是当着阖府上下的面,便没有过多声张,仅淡淡点了下头,道:“好。”
待入了厅,高羡顾自寻了张座椅坐下了,阿慈退去左右,仅留了林嬷嬷在旁伺候,方行到高羡跟前福身行礼:“今日之事,妾身谢过四爷了。”
“你这是做什么。”高羡刚要伸手去扶她起来,可一双手才递到半空,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时又讪讪地缩了回去,只黯黯道,“举手之劳,没什么好谢我的,嫂嫂快起来吧。”
阿慈微微摇一摇头:“妾身不单是为四爷今日出手相助,还为此前四爷曾提过的一番话。当日四爷已然提醒过妾身了,‘初来乍到,或有难处’,是我没有放在心上。今日之事,也是妾身考虑不周……”
高羡听罢,望向阿慈的眼神里,飞快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亮色。他顾自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嫂嫂还能记得这话,便已是将它放在心上了。”
阿慈才直起的双膝顿了一顿,听他又道:“王兄走了,嫂嫂又刚入王府,形单影只的,身旁也没个可倚靠的人,我就料想下面的人会不服管。因怕嫂嫂受气,故而那一日才多了几句嘴。今日这一番教训以后,他们定会有所收敛,但往后若还出现这样不守规矩又不听管教的事情,嫂嫂只管遣人去找我。我再不济,王爷的身份压在那里,他们还是不敢造次的。”
阿慈闻言,又福了一福身子,道:“是。四爷照拂,妾身感念于心,在此先行谢过了。”
终于这一次,她没再拒绝他的好意。
高羡望了她片刻,才缓缓道:“是我应当做的,你不必言谢。”
阿慈心想,他与二王爷毕竟自幼一处长大,他就是念及与亡兄的旧日情分帮她一帮,也是“应当”。只是心中虽这样想着,却又不知怎的,隐隐约约好像还掺杂了一丝旁的,说不清亦道不明的奇怪之感。
阿慈兀自摇一摇头,拂去心头的这一缕怪异情绪,方才回到主位上坐下了。
厅上已生了炭火,林嬷嬷使人端了两碗热茶来,两人就着茶又在厅上坐了一会儿。直到高羡身旁那位叫杨霖的侍卫回来复命,说今日冒犯了王妃的下人都已处置完毕,高羡这才起身作别。
阿慈也未留他,听他叮嘱了几句又一一记下后,也就与他分道而行,折回后院去了。
这一日晨起便折腾了半日,好在余下时间也就风平浪静地过了去。只是翌日阿慈再起床时,却见王府上下瞧她的眼神已是截然不同。全没了一丝一毫的脾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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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阿慈方洗漱更衣完毕,听见房门被人叩了几下,喊进来时,便见思妤提了一只食盒进来。
外头的天已愈发冷了,她除开身上一件厚袄裙外,还加了一袭素白底绣青线云纹的披风在外头。进了屋子,先搓搓手,再笑貌晏晏地喊一声:“嫂嫂。”
“大早上的,怎的这样高兴。”阿慈坐正在妆台前梳妆,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也笑道。
思妤当下没有回答,只放了食盒,又接过阿慈身后丫鬟手中的篦梳,朝左右服侍的丫鬟婆子们点了下头。几个丫鬟婆子旋即会意,行了个礼就退出去了。思妤方才一面替她梳头,一面道:“我自然高兴。”
“为何?”
“嫂嫂将我当自己人,我也不瞒嫂嫂。我在京中无依无靠,虽说有太后娘娘撑腰,但我住在王府里头,一年也难得见她几回,王府里的丫头嬷嬷们亦都晓得这一点。是以她们过去待我虽也是好的,但总是差那么点好颜色。因是小事,我又不好拿着鸡毛蒜皮去叨扰王兄,所以一直也就默默受着而已。可如今嫂嫂来了……”
她说着又低了低身子,凑到阿慈脑袋边上,朝镜子里的她笑道:“今早我去烧厨房里给嫂嫂煮吃食,她们一个个的见着我时,全都客气极了。”
阿慈望着镜中思妤那张毫不加掩饰的笑靥,不由也微微一笑,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只手,道:“我知道的。从我才入王府的那个早上,你要给我请太医时我便瞧出来了。我虽为你王兄伤了这许久的神,但到底是放在心上了的。”
思妤直起身子:“往后可好了,我在王府里头亦有人替我说话了。昨日听那些回来的婆子们说,嫂嫂惩治那几个乱嚼舌根的下人,有何等威风。我只恨没在当场,亲眼见着。”
阿慈闻言倒是怔了一瞬,又低下头道:“那些婆子们言过其实了。昨日的事情说起来,其实当谢一个人……”
“嫂嫂说的可是四爷?”
阿慈听她提到高羡,心中念起,一时也不知怎的,竟泛出一丝怪异之感来。面上几乎是无意识地,眉眼温柔,轻轻笑了一下:“是。”
“四爷倒是个热心肠。”
思妤与他并不相熟,只是见过这两三次高羡相帮的情形,遂点点头赞了他一声。片刻后,见到阿慈站起身来:“好了,你我也不说昨日的事了,你可是给我备了早饭的?我起来到这会子,也就盥洗时用了口茶,正觉饿了。”
思妤忙道:“备了的备了的,嫂嫂来这里用罢,我与嫂嫂一起用。”
她说着,人又快快行了两步,到小桌前把那桌上的食盒打开。
阿慈方笑一笑,取了两张揩手的帕子,也往小桌那儿去。
到了桌前,只见桌上已摆好了两双银箸,一对儿白瓷碗,一屉小笼并两只醋碟,三样小菜,当中放了一盏海碗大小的瓷盅,揭开见是一盅熬得软烂的枸杞小米粥。屋子里的炭火已添过了,烧得暖暖的,阿慈心中亦觉熨贴,低头却又看见在她那一侧的碗边上还放了另一盏小的瓷盅。
“这是什么?”阿慈问。
思妤正在拣食盒,抬头见她指着那一盏拳头大小的白瓷盅,笑道:“是燕窝。”
阿慈揭了盖子,果然是一盅炖了切得细细的雪梨与小红枣的燕窝。
她还未开口,听见思妤又道:“嫂嫂睡了一夜,房中炭火自然是烧得暖的,但也未免燥了些,这雪梨燕窝滋阴润燥,嫂嫂用饭以前先用一小盏,既养阴润肺,又生津整肠,是极好的。”
“那为何却只有一盏?”
阿慈话音落,便见思妤面有难色。她略踟躇了一会儿,方才小声道:“嫂嫂,就这一小盏,都还是今日硬凑出来的。前几日才进的燕窝,哪晓得才过几日,她们就已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