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迟恒听她这样回绝,心中虽然不甘,但也打住了口。
他只黯黯道一声:“我知道了。今日不巧,改日再说罢。”
“改日?”
阿慈捏着的手心紧了紧,想他怕是仍不死心?自己业已这样明确地拒绝他了……
可她没能等到迟恒再回答。
迟恒但见高羡,心中已然又起一种奇怪之感——他来端王府,倒像是熟门熟路?!
于是他迅速拿余光又瞟了高羡一眼,遂转向阿慈道:“娘娘,今日的事情若惹了娘娘心中不快,娘娘只当没听过便是,但有一桩事,我还是不得不说。”
阿慈见他瞬而换了一副严肃口吻,心下奇怪,只问他:“什么事?”
“就是此前我曾与娘娘提过的。娘娘天性淳良,但这世道人心不可不防,我曾两次提醒过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可娘娘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他说着,忽又侧了下头,再望了身后的高羡一眼。
阿慈在这一眼里,立时便意识到他这话是在针对高羡讲的。
从以前阿慈便已隐隐约约瞧出来了,迟恒对高羡,仿佛充满了一种天然的、莫名的敌意,而今这种敌意非但分毫未减,反倒更甚。
若在以前,阿慈定是会站在迟恒那一边,也对高羡生出居心叵测的怀疑来的,可如今因高羡的坦白,连带着她的这颗心,也悄然往高羡那头偏去了。
她听出迟恒的话里有话,心知他是有所误会,但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对迟恒说明,便只好道:“四爷对我助力颇多,大人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阿慈也不是单纯不经世事之人,孰是孰非,谁好谁过,自有判断的,劳大人记挂。”
言下之意,是她信任高羡。
她本以为自己这样替高羡说了几句好话,能够打消一些迟恒的疑虑,然而她不料的是,自己这一番话在迟恒听来,竟反而令他更觉奇怪了。
迟恒心中十分不解,上一回他在王府里遇到高羡,当时叫阿慈多小心,阿慈的眼神还是警觉的,如今怎的倒像是被高羡给收了心,反倒替他辩解起来。
只是阿慈既然这样讲了,他身后的高羡又似乎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方才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压低了嗓子答一声“是”,又道:“王妃是聪明人,这原本也不是我如今的身份该操心的事情,王妃心中既有数便好。今日我该说的已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些,改日再来给王爷上香罢,先告辞了。”
阿慈听了,心中暗暗松一口气,面上只道:“好。妾身今日……仍是谢过大人。”
她说着福下身子,迟恒忙请她起,两手又虚扶了她一扶,见她起身,方才转身离开。
他走时与高羡也告了声别,只是出乎他意料的,高羡没有回他只言片语,唯独点了下头,也不看他,便由着他走了。
待到迟恒走后,阿慈终于疲软下来。
她在迟恒跟前紧绷了许久的身子,在终于只剩下她与高羡的这一瞬间,仿如羁旅归来的人,卸下周身疲累,缓缓沿游廊一侧的坐凳楣子坐下来。
“你来了。”她身子倚柱,似乎有些疲惫地说道。
高羡走上前来,站到她的跟前。
阿慈轻轻叹一口气,方抬起头来,瞧清楚了他的脸。
廊下虽然挂着花灯,但那灯火毕竟微弱,教她先时并看不真切高羡的神色,直至此刻他站在近前,她才注意到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皱着眉:“迟恒今夜来王府,来做什么?”
阿慈向阖府的花灯一努嘴,道:“来送灯。”
“只是来送灯?!”高羡的说话声里显然有些不快。
阿慈察觉了,知道方才迟恒说的那番告白的话,必然是教他给听了去。虽然一时尴尬,但听他言语当中又一丝质问的意味,心头也不知怎的竟有些恼,没好气道:“那在你看来,他来做什么?”
“阿慈,我不是曾与你说过的,希望你能够离他远一些。”
高羡的声音弱了些许下去。
“我记得的。”
“你记得的,那为何还有今夜这一出?”高羡问,话里突然竟起结结巴巴的,“我来时方巧听见,听见……”
“你听见什么了?”
“听见他要去求陛下作主的话。”
高羡脱口而出,一双眉头又锁得更紧了些。
“然后呢?”
“这还要什么然后,你们不是背着我又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我又不知你们在悄悄地说些什么……”
“四爷。”阿慈忽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她一手扶着柱子,又缓缓站起身来,眼中温柔松软的颜色渐渐淡下去了,变得淡淡的。
她平心静气道:“早还是在前两日,迟恒因你的案子了结来端王府送钱款时,便已问过我,元宵灯会,愿否与他一道外出赏灯。当时我已拒绝了他,可我没有料到,他被拒绝后,今夜竟会带灯到王府里来,更没有料到他会与我说那些剖白的话。”
“我……”
“你光听见他说要去求陛下作主让我改嫁,又何曾听见前头与后头我的回应。你什么也未听见,便问我缘何不离他远一些,可不觉得有些无理取闹了?”
高羡一时语塞,顿了片刻,问她:“所以你们当时小声说的那些话……”
“自然是我要他打消那些念头的话。他要我小心些你,我又替你辩解了几句!”阿慈心中憋着一股气,为高羡的不信任,于是渐渐的口气也有些不好。
高羡当下又说不出话来,知道自己是一时情急了,刚要再开口,不想倒听见从游廊那头传来一声“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