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这才惶恐不安地跪地,给高羡磕了一个头道:“四王爷恕罪,其实,其实今日本也没什么闭门谢客的令,是娘娘指名不许放四王爷进王府,还特意说了,但凡是王爷要递的话、转交的物什,也一概拦下来,是以……”
高羡闻言,当下傻了眼了。
他光知道阿慈气性高,却不想此一回竟当真决绝到这种地步。
他进不去王府,便连一句话也递不到,一时心中焦急难当。
他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恍然又想起两个人来——他两人的名字甫一冒出脑海,高羡登时只觉茅塞顿开,仿佛一切已然迎刃而解了——杨霖和思妤。
……
阿慈在房中静养了四五日,觉得身子渐渐舒坦些了方才出门。
这一日外头下了场春雪,她身披一件浅桃红的大氅正站在廊下赏雪。
从那天她将高羡撵出府又下了禁令,不许他入端王府后,接连几日,果然没有一点他的消息。阿慈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一面恼他,一面又止不住地仍是想他。
她明白高羡对迟恒的隐忧,心中原也并不生这一份气,唯独气他不信任自己而已。
只是高羡,高羡近来不知是怎的了,从前与迟恒分明是至交的,如今换了一重身份,仿佛也换了一个立场看待他一般,总是将他当作敌人。
阿慈的这般心思,只怕高羡被迟恒蒙住了眼,一时半会儿并不能想得透罢。
她望着轻飘飘落下的细雪,又轻若罔闻地叹了口气。
也罢,冷他一阵,让他想想清楚也好。
阿慈心里念着,紧了紧大氅正要回身进房里去,倏然见到游廊那一头款步行来一道身影。身影还未走近,便已喊了她一声:“嫂嫂。”
“思妤?”
思妤走到阿慈近前,先拉住她的一双手,埋怨道:“嫂嫂病才刚好,这样冷的天,怎的又出来吹风。春雪年年都有,倒是嫂嫂仔细再受了寒。”
阿慈的手确是有些冰凉,被思妤暖暖的一双小手拉住,心中不禁也泛起一些融融暖意来。
她笑问:“思妤今日来,是来与我闲话?”
然而思妤没有应,反是拉着她进了屋子,又左右看了两眼,示意阿慈身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退远一些,方才悄悄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来。
阿慈扫了一眼,见是一封信。
“这是……”
思妤这才觍着脸,显得十分赧颜道:“这是,这是前日杨霖侍卫给我的,想托我转交给嫂嫂……”
阿慈一听,登时便明白了这是谁人送来的信。
她眼底有一丝淡淡的笑意,然那脸上仍是冷面若冰霜,只道:“我不看,你退回去罢。”
“退回去?”思妤一诧,“嫂嫂,一眼也不看吗?”
阿慈回身到炉火旁坐下,伸出双手兀自烤着火:“不看。”
思妤吃了一个闭门羹,悻悻地将信收回来揣进袖子里,方才没有再吭声。
这一封也不知里头写了什么的信,便这样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去,可是过了两日后,思妤却又带了个包袱来。
这一回,送包袱的那人倒学聪明了,不再拿那信封装着里头的话,径直挑了一些书与话本子,不必阿慈去翻,白底黑字的书名就大喇喇地印在外头。阿慈粗略扫了两眼,见那打开的包袱里头净是一些《浪子回头金不换》、《李易安夫妻恩爱二三事》的杂书。
思妤在旁道:“四……杨侍卫说了,嫂嫂在府中养病,不宜见风,难免会觉憋闷,送几本闲书来给嫂嫂,聊以解闷……”
阿慈随手抄起一本翻了翻。
思妤的眼里一闪而过的亮色,以为这一回有戏,却不想阿慈翻了两下又放下书,仍是不动声色的几个字:“退回去。”
思妤的心中一时有些怵,不知阿慈退回这些东西,是不是连带着也会生自己的气。毕竟阿慈有过禁令,不许门房替睿王府的人转交物什,甚是连带一句话也不行,自己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往她枪口上撞。可她转念又一想,阿慈这两回虽然都冷言冷语地回绝了她,却也没有警告她不许再犯。
想到这里,思妤的心中仿佛豁然开朗,认定阿慈其实不会迁怒于她,甚至连这怒意的源头——四王爷,她也应是没有十成的气的。
于是又过了两日,思妤又带了一只木匣来。
那木匣紫檀雕的,匣身上一水儿的牡丹海棠,打开匣子,更是金钗步摇、珠花凤簪、玉镯耳珰一应俱全。
阿慈还在丧期,这套首饰选得既精致好看又十分合宜。思妤在旁站着,看看首饰又看看阿慈,捏着两手紧张地等她答话。
然而阿慈没有开口,她甚至连首饰也未拣起来看上一眼,反倒径直折去书案前。
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她研了两下墨,提笔沾砚,不多时便拿了一张纸回来,直直拍到首饰盒子里头。紧跟着又是一声“退回去”,她便转过身子,再不看思妤了。
思妤心下打着鼓,关上匣子以前悄悄看了眼那张纸,只见纸上独独批了一个字,一个硕大的“俗”!
她在见到这个“俗”字的当下暗自咋舌,终于也没有多话,悄悄地卷了那木匣出去。
高羡这厢在得到这个“俗”字的批文后,几乎哭笑不得,但好歹是阿慈回给他的话,比之前两回的一声不吭,也算……也算他有长进了罢。
于是又过了几日,思妤又从杨霖侍卫的手上收到一样请她转交的物什。
这一回,不是什么书信也不是什么首饰了,而是一张搓衣板。
阿慈但见那张木头板子,还未等思妤开口,自己竟先破天荒地笑了起来。
她一抿嘴,突然“噗——”地一声。
思妤心花怒放,刚要接她的话,不想又在这个当口,听见外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哭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