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院里的桃花,却只这样回答他,“我喜欢千澜在身边,不管他做了什么,千澜都只有一个。”

“明白了。”梅念远将眸子转开,垂下衣袖,“大人去东苑看看吧。”

在去看千澜之前,我让已回府的长萱去收拾浴房,这才安心地奔去了东苑。

※☆※☆※

我同梅念远去看千澜,他躺在床上,被大夫看诊后确认无大碍,我命人去熬补品,自己则坐在床边陪伴他。他醒过来后,首先看到我,又惊又喜,当即扑在枕头上泪水横流。梅念远只作不见。

“以后不许再做傻事了。”我叹气道。

“大人不要赶我走……”他哽咽着。

我再叹,“给你卖身契,让你和如歌一同去田庄,是让你们好生过日子,可不是弃你不顾。”我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我这般大度的人了。

“我并不喜欢如歌!”千澜闷声道。

我略略吃惊,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遂干咳一声,“可你、你与她……”

千澜将面孔埋在枕头下,瓮声道:“那日是她对我下药了,我、我迷糊中将她当成、当成大人您了……”

“胡说什么!”我突然站起身。梅念远似有意若无意地瞥了我一眼。

“千澜没有胡说,千澜只喜欢侍奉大人。那日如歌故意用了大人常用的熏香在衣服上,千澜才、才将她当作了大人……”

“如歌是女人,本官是男人!”我撇清道。

“千澜生死都是大人的人,为了大人,千澜宁愿断袖!”

我的言语都堵在了嗓子眼,此时已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梅念远举袖掩唇干咳一声,遂抬目盯着屋顶的梁柱看。

见我不说话,千澜从枕头上爬起来,两手拉住我,澄澈的眼眸望着我,“大人还要赶我走么?”

我与他的眼眸对视,晕乎乎便道:“你好生休养,既然不想去田庄,那就待在府上。”

最后,在我的授意下,梅念远收回了千澜和如歌的卖身契,继续留二人在府上。千澜不愿离我,如歌不愿离千澜,我只好由他们去。这恐怕是五年来唯一一桩府上男宠偷情而不被处罚的案例。我让梅念远低调处理,不要声张。

然而本官做的好事顷刻间传不了千里,却足以传遍整个府邸。诸男宠都知道了千澜一事,也都认识到了千澜不同寻常的地位。我颇忧愁,此事势必会使千澜成为众矢之的。待他身体恢复后,便时时唤他在身边伺候。

近来朝事较闲,下朝后,我一般去门下省晃荡几圈后就回家,反正那里大小事都有平章事处理,我挂着闲职吃喝玩乐也颇逍遥。

回府后,我时常钻进书房,躺在舒适的倾斜小榻上看闲书,吃着千澜洗来的果子,常常这么睡过去,午饭时,千澜再将我唤醒。当然,用饭时,千澜也是不离我左右,给我夹个菜,剔个刺什么的。看着他俊秀的脸,我的饭量也渐渐上去了,补足了前些时憔悴下去的体态。

可是啊,好景不长。

老狐狸龙袍一挥,杏园设宴。我以俸禄被扣、家贫屋漏、无以衣为等等为名,称假在家,老狐狸不允,称我若不出席杏园宴,俸禄恢复之期再延迟三月。

府中老小痛哭,抱着我大腿,皆道:大人再不从了吾皇,吾等皆饿死矣!

我仰天长叹,只得让梅念远替我找身像样的衣衫,去应付杏园的朱门酒肉臭。

临去时,千澜追出府门,万般不忍地含泪道:“大人,切勿为五斗米折腰,身许权贵……”

我点点头,再瞧瞧自己身上一袭寒士青衫,亦是万般感慨,终究是千澜懂得怜惜本官。

巷子前的贩夫走卒,纷纷对本官投来异样的目光。

——“看吧,侍郎府没落成这般,真是可叹!”

——“为了养家糊口,顾断袖要重出江湖了!”

☆杏园赴宴,本官失宠

我从轿子里钻出来后,在占地三十顷的皇家禁苑——芙蓉园前被拦住了,禁卫对我寒碜的轿子和衣衫打量几眼,不放行。

我慢吞吞从怀里摸来摸去,既没摸出官牒,也没摸出邀请礼帖,只得赔笑道:“军爷,我是受邀的官员,今日出得匆忙,忘带帖子了,您看——”

禁卫官再打量我几眼,从鼻子里哼哼,“今日圣上设宴,只有京官才可列席,阁下若是地方上的九品七品,奉劝阁下打道回府。”

我继续涎着脸笑,“军爷,我真真切切是京官,正三品。”

禁卫官脸皮一抽搐,想笑又忍住,忍得极为辛苦。他身后几名小禁卫却忍不住哈哈大笑,一个个捧着肚子指着我笑得喘不过气来。我看他们这么辛苦,只得等他们一一笑完。

“唉哟妈嘢,这寒酸是正三品,笑死小爷了!”

“老弟,你见过称呼咱们头儿为军爷的正三品么?”

“啊哈哈!”

“哇哈哈!”

我摸着下巴,侧身瞧见我的几个轿夫纷纷躲到阴影中,生怕被我连累受嘲笑,脸上一个个写着“这寒酸跟我们不是一路”的表情。

禁卫官咳嗽一声,肃然对我道:“边去!不要挡了朝廷大员的道!”

我只得走到一边,蹲在石狮子下。从袖子里摸出折扇打开,一边摇扇子一边数着地上的蚂蚁。

“顾侍郎?”就在我数蚂蚁数得快睡着时,一个耳熟的声音响在头顶。

我吸了吸口水,忙抬头看去,看清来人时,我一屁股坐到了石狮子脚趾上,忙拿扇子遮脸。

“咳,顾大人,为何在这里纳凉?”谢沉砚一张清颜凑过来,看着我不解。

我将折扇移开一角,“谢御史,朝纲未有写明不可在石狮子下纳凉吧?”

谢沉砚一愣,“未有。”

我再将折扇移开一个角,“就是说,谢御史不会为石狮子弹劾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