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往大门去时,卫晏踟蹰再三,拉了拉卫启濯的衣袖道:“哥哥,有件事我娘不让说,可我觉着你应当能帮上忙。其实我们如今……”
他刚起了个头,宋氏就回头来叫他,及至发现他似乎在跟卫启濯说私话,瞪他一眼:“磨磨蹭蹭作甚,快着些!”
卫晏无奈,朝卫启濯讪讪一笑。
卫启濯凝眉。宋氏其实只想从他这里知道她儿子的事,并没将他还是卫庄时交代她的话听进去。
送走了宋氏母子之后,萧槿回了自己的小书房。
她将卫庄送她的那些东西全都翻找出来,摆在一处,盯着看了片刻。
木戒,珠玑金屏风,三张画像,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但她全都仔仔细细地保存着。她总是觉得礼不在价,在心意。
萧槿之前知道卫庄会落水溺亡,所以她尽力免除卫庄这一世的悲剧。但她没想到,他被救起之后,他们会熟稔起来。
卫庄虽抠,但并不平白占人便宜,他们母子三人在萧家借住期间,他每月都按时给季氏十两银子,从不靠着亲戚情分蹭吃蹭喝。
旁的且不论,但就这一点而言,萧槿就觉得卫庄抠也抠得有志气。
卫庄的吝啬之名与废物之名齐飞,但对她却很好。她吃鸡丝面他饿着肚子,还一直想给她加菜;他自己出去转悠从来不买东西,但她每次送考他都会给她买早餐;卫启沨被她溅了一身酒,他就义无反顾地挡在她面前说要代她赔卫启沨的衣裳。
萧槿不得不承认,这个表兄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在大难之后身怀灵蛇之珠,大约也是上天恩赐。
她送卫庄返乡那日,觉得他至少会在乡试高中之后回萧家来看看,但他连乡试都没去考——她原先只是猜测,后来在宋氏那里得到了证实。
卫庄之前还专心举业,之后却弃考乡试,这就有点奇怪了。
卫庄这个人似乎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她向宋氏询问卫庄的近况时,总觉得她的回答很敷衍。
萧槿枯坐半日,蓦地起身,转去寻卫启濯。
卫启濯刚用了饭,正预备多点一根灯草将明日要给萧岑讲的东西记下来,就见萧槿突然到访。
他有些不明所以,问萧槿所为何事,萧槿略作犹豫,开言道:“表哥跟庄表哥熟稔么?”
卫启濯一顿,旋道:“也不十分熟络。”
萧槿慢慢在卫启濯对面落座:“我总觉得姨母在瞒着我什么,庄表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卫启濯闻言眸光微动。看来萧槿那日不是装睡。
“放心吧,你庄表哥舍不得出事的,出事要花钱。”
萧槿扶额叹道:“表哥说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
卫启濯有些不悦。虽说萧槿跟卫庄相处了大半年,又几乎朝夕相对,理应跟卫庄更亲近,但他瞧见她在他面前挂心卫庄,仍旧难免不快。
虽然她挂心的其实也是他。
卫启濯按了按太阳穴,他摊上的这叫什么事。
萧槿见他攒眉蹙额的,道:“表哥是不是乏了?若是乏了,我便先走了。”
“我说我头疼,你会来帮我揉揉么?”
萧槿一愣。
“与你说笑的。不过,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表妹当初与我说若能安然度过恩县民乱那一关,就重谢我,”卫启濯身子一转,换了个坐姿,“重谢呢?”说话间越发不豫,又朝着另一侧转了一下。
萧槿心道,表哥你不要转来转去的,毕竟你坐的只是木椅又不是老板椅,装逼不能这么装。
她正转着这个念头,打算提醒他小心些,就见他忽然一个失衡,连人带椅子应声侧翻在地。
萧槿一惊,起身绕过书案,借着那盏只点了一根灯草的昏暗油灯,瞧见他居然倒在地上,双目紧闭。
萧槿一时惶惑,难道是磕到头了?
她蹲身下来,发现他躺在地上的姿势都十分优美,衣裳前襟却跌得有些散乱。
萧槿顿了顿,伸手推了他几下:“表哥?表哥你还活着么?”
卫启濯一口气没上来,险些真的两眼一抹黑晕过去。他自己坐起来,一把拽住她的手:“适才一时头脑昏沉,竟险些晕过去——表妹快扶我起来。”
萧槿双颊晕红,欲抽手,但他拽得死紧,她试了好几回都挣不脱。
卫启濯似难受得顾不上看她,只是一手抓住她,一手按住自己的头:“哎,方才磕到了头,如今头昏目眩的,表妹快拉我起来。”
萧槿容色渐敛:“表哥先松手。”
卫启濯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慢慢松了手:“一时无状,表妹莫怪。”
其实他方才有一瞬间想将她直接拽过来推倒按到地上的,但踟蹰再三,还是压下了这股冲动。
毕竟他要是现在做得太禽兽,等回京之后可怎么把她骗出来。
萧槿起身后见他坐在地上不起来,似乎等着她搀,犹豫了一下,将他扶起来,道:“上回的谢礼还没给表哥,这回又多一样。等我好好想想送什么。若明年可赴京,必与家父家母亲一道携礼登门。”
说罢又是一顿。若是她亲自往卫家跑一趟,或许就要跟一些人碰面了。不过也没有什么,反正她已经脱了囚笼。
卫启濯摆手道:“谢礼不急,我外后日便要走了,表妹来送我好不好?”
萧槿低头忖量一回,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