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人带小禄子下去换一身服色,从此他便跟容嬷嬷一般在我近身,自也不用再穿那些三等太监的杂役服色。
这边人来带了小禄子去,门口一道熟悉人影很快的闪过,我一眼看到,心头疑惑:他不是早走了么?难道已经回来?
心念一转,刚要开口问,却听有人叫道:“皇上驾到!”
我按下心底那一点怀疑,起身接驾。
皇帝迈进坤宁宫的大殿,一双眼睛望向我:“皇后,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说道:“劳皇上相问,臣妾没事。”
皇帝落了座,先说道:“朕方才又去探望了小十二,他的情况还算是平稳,想必不日就会痊愈。”
我心头一阵阵发寒,似乎有一汪苦水正在聚集,永璂到现在没有醒来,居然还是个“平稳”!皇帝这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在试图欺骗我?我望着皇帝,却平静地微笑回答说道:“皇上说的是,永璂他托天之福,定会痊愈的。”
满嗓子的苦水,全部咽下如腹内。
皇帝望着我,微笑说道:“皇后既然这么想就好了……”说着,双手伸了一伸,感叹说道,“好累啊,木兰秋狝就在眼下,朕最近正忙于准备各色事务,真是脚不沾地的,这不,一得了空闲,就来看皇后你了。”说着,很有深意的盯着我看。
我笑着说:“臣妾倒是忘记了,的确秋围是要到了,皇上可要往承德避暑山庄去,一路必然是会劳累的。”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皇后,朕这一次秋围,本来想同皇后一起去的。”
我急忙说道:“皇上一片好意,臣妾心领了,只不过臣妾要管理后宫,外加上永璂的事情,恐怕要辜负皇上一片美意了。”
皇帝皱着眉,叹一口气说道:“朕也是这么想的,你挂心小十二的事情,必然不会放心离宫。”
“皇上,偏偏令妃妹妹也有身孕,不然的话,倒可以陪皇上去。”我顿了顿,做思索状说道,“幸亏最近还有乌雅答应颇得皇上的欢心,虽然臣妾不能去,不过皇上倒可以让乌雅答应相陪。”
皇帝望着我,目光深深,说道:“这个……朕再考虑……”他转过头看窗外,说道,“景娴,朕今晚打算歇在坤宁宫。”
我呆若木鸡。
他这一句话,已经不是商量。
而相当于命令。
我心头苦涩翻滚,永璂他还病着,就因为一场木兰秋围,他便无瑕分身相顾,又借口我不能随行,事到如今,还要我侍寝。
就算是侍寝,也要等永璂好了再说。
可是我怎么出口拒绝?前一夜,我已经借口将他拒绝,假如这一次再说不可,伴君如伴虎,恐怕立刻就会翻脸,这冷宫的日子,遥遥可待。
脸上还要做出微笑的样子,含情脉脉说道:“既然如此,臣妾今晚上就等候皇上了。”
皇帝说出那一句的时候,双目炯炯地盯着我不转开,一直等我回答了,才蓦地绽放笑容:“如此甚好,那朕先去忙碌,晚上再来。”
我微笑着恭送皇帝,一如平常。皇帝心情似乎极为欢畅,面上带笑昂首阔步走出坤宁宫。
殿内空,容嬷嬷说道:“娘娘,皇上真的要歇在坤宁宫,这下可要好好地准备一下。”
我伸手,“啪”地一声,用力拍在桌子上,浑身发抖。
容嬷嬷没注意,被吓了一跳,见我如此急忙转身过来:“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娘娘……怎么动这么大气?”
“让本宫侍寝?永璂生死未卜,他居然有这个心情……”我心头大怒,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说出这一句来。
容嬷嬷吓得脸色大变,急忙伸手捂住我的嘴:“娘娘,这种话不能说的,娘娘……您忍一忍……”
我自然要忍,已经极力要忍,但是终究是没有忍住,才说出这一句半句,但是如此,已经是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恐怕不知要掀起什么波澜,但是我实在……心底难受的很。
我为永璂的事忧心,恨不得一天两天都守在他身边,又怕惊动众人,所以暗地里调查究竟,用尽心机。但是皇帝也是永璂的阿玛啊,他就那么自信永璂会好转?还是说根本是一点也不关心……
实在……太凉薄了。
低头望着自己拍在桌子上的手,因为太大力的缘故,护甲竟被震了下来,跌出老远去,斜斜地在一边如零落之状,我望着望着,眼中竟然掉下泪来。
“娘娘……您别伤心,娘娘……”容嬷嬷匆匆忙忙,掏出帕子替我擦泪,又替我抚摸后背,劝我坐下。
我忍着泪,咬着唇,慢慢地坐回去,咽一口泪,说道:“嬷嬷,去替本宫倒杯茶来。”
容嬷嬷终究是不放心,转身站定了,对周围的宫女厉声低沉说道:“你们都听清楚了,方才娘娘说什么谁也不准透露半个字儿出去,不然的话,你们可都知道我的手段!”
宫女们吓得急忙跪倒,容嬷嬷才说道:“还不快去倒茶给娘娘?”
自有宫女匆匆去了,容嬷嬷才回头过来,低声劝道:“我的娘娘,奴才也知道你心里苦,可是……可是再苦不也得忍着?幸亏你方才答应了皇上,半点儿都没透露出来,不然若是给皇上知道了您不愿意,他会怎么想?别说娘娘会吃亏,对十二阿哥也没什么好处啊。”
我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才说道:“嬷嬷你说的对,本宫知道了。”
说着,宫女跪着上茶来,容嬷嬷接过茶杯,说道:“娘娘喝一口定定神。”
我伸手接过来,手指头兀自在颤抖,宫女因为怕而来回的急,新泡的茶水太热,茶杯滚烫,我却死死抓在手中,借着手指头那一些辣辣的刺痛,才觉得心底的苦痛好了些。
将近傍晚时分,善保终于带了消息回来:“娘娘,那个人果然出现了。”
我精神一振,然而心却缓缓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