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从城头上回到宫中,一路长街冷寂,各家连炊烟都不见。
他心头未免生出一丝凄凉来。
从小便在京城长大,即便如今有人告诉他,他身上根本没有半点汉人的血脉。
他也不能完完全全,把大周,把京城抛在脑后。
而今看到满目萧条的长街,那种盛世繁华被自己所毁的感觉,难免心虚。
更让他心虚的是,轩辕玦当着众人的面,指出他那道圣旨是假。
圣上不见了踪影,但没有人知道,所有人都还以为,圣上在他手里。
正被控制在长生殿。
那道圣旨上的玉玺印记,是他命人从御书房的旧旨上头,拓下来的朱印。
和真正的圣旨盖的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他明知道没人会发现,还是为此感到了惊恐。
逼宫,篡位。
这件他想过千百回,却从来没有想过真正去做的事情,最终他还是做了。
明知道自己不是圣上的子嗣,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去争去抢——
他偏偏还是想抢一回。
这么多年他嫉妒轩辕玦,嫉妒他有个好母妃,待他关爱又不诸多限制。
嫉妒他有个好出身,萧贵妃圣宠不衰,在宫中地位稳固。
更是嫉妒圣上对这个儿子的偏心,任他自小在御书房来去,丝毫不忌惮他乱了规矩……
那是作为圣上不受宠的儿子的嫉妒。
而今他已经知道了真相,那埋藏在心中多年的嫉恨,却难以消除。
那个被他亲手所杀的侍卫,阿里木巴说的对。
圣上没有杀他,已是对宁才人的真心。
他应该感恩戴德,感谢他给了自己皇子之尊,和一条性命。
可那份在夜里让他难以入眠的不甘,吞噬着他,控制着他。
让他情不自禁,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
他只是遗憾,在城楼之上,并未见到沈风斓的身影。
她断了一条胳膊,性命无碍,为何不在城下?
是因为轩辕玦知道进不了城,所以没有带她前来么?
还是因为她在岭南重伤未愈,连骑马都做不到了……
他心中浮想联翩,不知不觉马已到了宫门外,这才看到宫门外停了众多的车轿。
看那些车轿的样式,都是朝中颇有影响力的臣公。
他在其中看到了定国公府的轿子,以及太师府的,不由冷笑了一声。
宫中自有御林军把持着,他并不担心。
只是好奇,这些人没有轩辕玦,就好像群龙无首,能翻起什么浪来?
金殿之上人头攒动,圣上不在,宁王也不在宫中。
一时乱了套。
这除了圣上议政之外,不可开启的含元殿,现下中门大开。
那些大臣们按照素日的习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是上首的金龙椅空空荡荡。
站在下首正中之人,是沈太师。
“列位臣公,而今圣上生死不明,朝中无人主事。宁王殿下竟私自关闭了城门,不让虎骑营和晋王殿下回朝。老夫以为此行不妥,列位臣公需拿出一个主意来,免得成了谋朝篡位的帮凶!”
大周的太师一职,出自古时三公九卿之中的太师。
而到了大周这一代,为了更好地集权,三公只剩下了太师一个。
这个职位,就等同于丞相。
在朝堂之上,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今宁王行了不法之事,沈太师站出来主持朝议,再合适不过。
从职位而言,他说此番话,再名正言顺不过。
而从声望来看,朝中一直有一种议论,说是沈太师一味站队圣上,将来新帝登基必定有他苦头吃。
眼下看来,正是这个时候。
故而真正肯听从他的人不多,还是定国公站出来头一个附议,才引得众人的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