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怎么不将娴妃安置在眼皮底下?依奴婢看,愉嫔恐怕没那个胆子朝她下手。”素问扶着云珠进了次间。
云珠倚着迎枕坐在榻上,慵懒道:“放眼皮底下?那是膈应你主子我和皇上呢,我也没那工夫去照看她。让她进宫好啊,山中无老虎,她正好伸伸手脚,皇上也可以看看她手中到底攥着多少人手势力。”
“那奴婢这次留守宫中可要格外注意了。”灵枢微笑着抖开蚕丝薄被盖到她腿上,替她揉搓着小腿,“若娴妃真的闭宫养胎,隐忍不发呢?”
“愉嫔会动手的,女子为母则强。”
灵枢想到愉嫔花费了精力自己一针一线亲自绣成,连丝线也是自己在御花园中采的各种花草染成的那件金丝楠木雕花缂丝绣的文王百子贺寿炕屏,前些日子被太后转手赐给了娴妃,不由笑了笑。
这些人自以为行事缜密,殊不知所有的动作都被收尽眼里。
太后以为愉嫔进上的这件炕屏是愉嫔的孝心,却不知越是与人有害的东西看起来越是鲜艳夺目,寓意喜庆的背后隐藏着无言的杀机。
娴妃既要倚靠太后割据后宫势力,自然要处处表现出她对太后的诚孝,连太后赏下的东西都格外重视,就是防着,也不敢张扬,这才被乘了隙。
愉嫔那个人看着沉默守规矩,实则心中极有计较,当年永珹的夭折恨毒了太后与多嘴的金嫔却生生隐忍了下去,更趁皇上一时的心软怜惜怀上了五阿哥……
“愉嫔确实对五阿哥很上心。”灵枢掌着后宫所有耳目,自然也清楚各宫嫔妃教养自己名下皇子公主的情形,或许是夭折过一个阿哥,比起哲妃和纯嫔,愉嫔对永琪是衣食住行事无矩细都亲自过问,更在永琪小小的时候就给他启蒙,让他认字。
愉嫔的弱点就在五阿哥身上。灵枢脑中转过关于愉嫔的诸多行举,说道:“依奴婢瞧,愉嫔的手段最多也就使娴妃胎位不稳,愉嫔掌了宫务就要为娴妃腹中的龙胎负上照管之责,要避嫌,且娴妃也不是吃素的。”
“能给娴妃添点乱,别教她们抱成团,这就够了。”素问不若灵枢日日琢磨着这些,有时反而看得明白,插嘴道:“前儿郭嬷嬷和叔貂出宫给老太太赐寿礼时不是说高夫人不请自到么,高家的动静也不小。说不定,慧妃也能出点力呢。”
云珠淡淡一笑,微阖上眼歇息。“高家的动作,本就是做出来给人看的……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次皇上不会动高家,一来,顾着皇家颜面,有些事得掩下,二来,连鄂尔泰也出面了,皇上为了朝堂稳定,也要抓大放小。”
这就是联姻世家大族的好处,关键时刻还是会看在亲戚份上站出来说情。只是鄂尔泰不能看着儿媳娘家有事不伸手,却免不了要被弘历小惩大戒了。
不过,也许这才是鄂尔泰这老狐狸的本意,身为历经两朝的大学士、军机首辅大臣,六个儿子、几个兄弟、十几个侄子……都身居要职,西林觉罗家已无法再进一步。
高家,是一面镜子。
有时后退一步,才能君臣相安。
“……慧妃若有她父亲三分本事,指不定真能盘活了目前的死局。”
除了不顾嬴弱的身体日夜抄经祈福,慧妃还能怎么做?!灵枢和素问对视了一眼,默然无语。
……
圆明园的日子总是比皇宫里的松快。
清晨的微风带着清爽的花叶香和澹水的清爽,啾啾啾的鸟鸣声清脆调皮,将她从酣睡中唤醒。“素问?”
“主子醒了。”素问进来,一边撩开鲛纱将支窗开得更大些,转身隔着帘帐轻声询问:“主子可要梳洗?”
“嗯。”清柔中带了几分慵懒的声音从清逸带彩山水鲛绡帐里传了出来。
素问将帐幔挂好,见云珠细长的眉眼惺忪,肌肤莹润,脸颊带粉,显示着一夜的好眠,青丝如墨披泄逶迤于被褥,为她秀丽清美的容颜添了几分妩媚几分可爱憨态,眼底的笑意不由地流淌到脸上。
“皇上早膳用得可好?”弘历专注朝政,她为了养胎方便,两人便一起住进了圆明园里帝后寝室九洲清宴,一概事务由住在东边天地一家春的和敬和徽打理,云珠在旁指点。
“两位公主拟的单子,当然好了。皇上走的时候还不让打扰主子好眠,让底下的人时刻将早膳温着。”
早膳是鸡丝燕窝粥、荷叶膳粥、炒时蔬、清蒸时鲜、狍子脊、糖霜核桃仁、酸辣乳瓜片、金糕卷、凤尾烧麦、羊奶椰子盏。
睡得不错,吃得又香,云珠顿觉今天风光格外明媚,心情也轻快。
“去天地一家春看看。”
“是。”素问和含霁跟在她身边,冯益还有含霜等几个则带着宫人尾随其后。
“这几日纯嫔与两个贵人处得怎么样?”云珠随意问着,圆明园位于北京西郊,这里水泊密布,草木繁盛,天然的清凉之地。雍正登基后规格不再限于畅春园之下,建造的景致慢慢多了起来,不仅是皇帝休憩游览的地方,也是朝会大臣、接见外国使节、处理日常政务的场所。
到了弘历登基,国库丰裕,又添了许多名贵花卉奇石盆栽和胜景,除了处理政事的宫廷建筑群,其他如住宅、庙宇、戏楼、藏书楼、船坞等建筑,造型丰富,有?字形、书卷形、眉月形、田字形、方胜形、套环形等,外观装饰比之皇宫亲切,朴素雅致,多用小式灰瓦、卷棚顶,与自然环境相协调,让人见了心旷神怡,清爽悠然。
有一些景致还是她跟弘历一起设计出来的。
她并不认为做父母的一定要给儿女留下使之不尽的钱财,倘若儿孙没有能力守住这江山,留下再多的助力都会败光,授人鱼不如授之与渔。
历史上的乾隆还不是将雍正积攒的国库给耗费一空?
“纯嫔娘娘这两天只去过三阿哥住的碧桐书院,其余的时间都在万方安和照看六阿哥。”素问说道,“六阿哥养得白白胖胖的,皇上过去看了一回,敏贵人和庆贵人也是赞不绝口。”
“是么。”云珠唇角一弯,苏宝柔向来会做人,她位份高,同住万方安和不打压新人又不争宠,也难怪陆氏和舒穆禄氏对她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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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现在还能揪住那事儿不放?别忘了娴妃还怀着龙胎呢。云珠横了他一眼,拿过一份经书,“正好要跟皇上说呢,这是慧妃求了愉嫔送过来的。”
弘历接过翻了翻,字迹娟秀,笔力不匀,看得出书写之人气力不继,书页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墨香,不再像之前送来的那些,墨里混着血,闻着还有血腥。“她不请求朕的宽宥了?”啪哒一声,经书丢到小几上。
“瞧皇上说的。”皇帝也爱刻薄人啊,“听太医说,慧妃身体好了些,不再呕血。”
“那可真是万幸。”什么血书,他真心不愿再瞧见。偏之前高氏每呈上一本云珠都要拿来腻味他。
“慧妃请求到静宜园侍奉太后。”
弘历皱眉,云珠浅笑,“娴妃这不怀孕了么,慧妃这是想替皇上和我尽孝呢。”
将功赎罪?弘历哼哧了一声,却开始考虑起这个可能性。有了半条凤命,又有孝敬太后留下的根深脉广的势力,再加上如今太后的扶持,娴妃的势力足可动摇皇后的地位。他若要护着云珠,不想母子关系继续恶化下去,阻止太后与娴妃继续联手是必须的。
云珠这才回应他之前的问题:“高大人的话足见其诚,只到底是一家之言。慧妃也不是没有错处,皇上的惩罚并不算重,等再过一段时间,她若真心悔改,找个机会解了她的禁就是。”
没有切实证据指向娴妃,慧妃自然得将罪名承担到底,好在她犯的错也不只一桩,对她的惩罚够优容了。
“也只能如此了。”朝堂如今不太平静,他暂时不想再牵扯出更多的事来。
弘历眸色深黝,坐上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子,才懂得了什么叫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在乌喇那拉氏一事上,他的不以为意造成了现在的尾大不掉,在施政态度上,稍微的宽仁便能养出这么多渎职贪弊受贿官员!这是一个警醒,告诫他的妄自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