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郭世子心中激愤,于归云阁中大吐苦水,听到的可并非在下一人。王,杨两位大人皆可为证。”
“郭侯爷,那依您的意思,不尊之时纯属子虚乌有,昨日乃是郭世子心有嫉妒,这才于大庭广众之下,肆意污蔑枸陷胞弟?”
郭侯爷反应迅速,然而这位白御史单凭一张利嘴,纵横朝堂多年,也绝不是吃素的。这话锋一转,就想要将忠勇候府二子相杀之事摆到台前。
无论郭侯爷如何解释,这二子之间,总归是要做出抉择。
且于正常人家来讲,为了家族传承,这袭爵长子总是要比日后分家的次子份量更重才是。
忠勇候此时也!也明显意识到了这一点,一双遍布伤痕老茧的粗手紧紧握着,手上早已是青筋遍布。
诡异的是,忠勇侯爷出身勋贵,按理来说姻亲旧故当是只多不少才是。且众勋贵自来同气连枝。然而此时,除了手下的一些死忠将领之外,诺大的朝堂之上,居然都没有上前支应之人。
郭侯爷见此,心口中登时便凉了一半,有些事他自认做的隐秘,然而如今看来,终归是走漏了行迹。
甚至今日之事,当真是巧合为之吗?忠勇候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低下的头颅也让众人看不清表情。
“二子自小体弱,因着整日勤耕不辍。更是损耗心血无数。二子如此,臣与内子不免得心疼一二。日常行事之间,难免有所偏颇………”
说到这里,忠勇侯爷堂堂一七尺男儿,此时却是两眼发红,充满哽咽。丝毫没有当年马革裹尸,一战苍穹的气势。
此时的郭侯爷早已不是什么威风赫赫的将军,不过一个因着早年偏心后悔莫及的普通老头子罢了。
这让殿上多数老臣们均是心有戚戚,说实话子孙多了,偏心这回事儿,任是哪家都能倒出个七七八八来。
正当众人心中感慨之时,这位郭侯爷却是扑通一声,直直的跪了下来。光是听这声音,众人都不自觉膝盖发痛。
这郭侯爷,当真是个狠人无疑。
“陛下,子孙不教,臣之过也。因着臣的处处偏颇,这才致使老大对幼弟心生不满。又因臣早年身处边地,疏忽了对儿子教导………”
“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啊!老大他不过是酒后失言,恳请陛下饶恕………
此般种种,都是微臣治家不严,臣在此自请辞去职务。”
“微臣实在是无颜苟居于朝堂之上啊啊!!”
老侯爷双目含泪,就这般佝偻着背部跪在地上。
“辞去职务?”此话一出,众勋贵们也一个赛一个的站不住了。
勋贵之家可以说姻亲遍布,素来同气连枝!枝,更何况如今边关趋于安稳,勋贵们乃至武将们在朝中的话语权都在日益降低。
而唯有郭侯爷此时却依旧手握重兵,权势颇盛。若是没了对方,他们这些老牌勋贵在朝中的影响力怕是少了一倍不止。
众勋贵此前也不过是见不得对方的诸般打算,这才想从根子上绝了对方念头而已。
如今哪怕心知肚明对方不过是在以退为进,那郭家小儿尚未站稳之际,这老狐狸哪里舍得退下朝堂。
然而众人终归是慢了一步,天成帝此时早已挥退一旁的内侍,一步步走下殿台,行走间金黄色龙袍瑟瑟作响。待到忠勇侯面前,更是弯下身子,亲手将下跪之人扶起。
“郭侯快些请起,令郎不过一醉酒时,神志不清之言,又何至于此?”
“郭侯为我大瑞鞠躬尽瘁,朕自少时便常听得父皇称赞忠勇候乃忠义之人。您多年来一直镇守边疆,这才使得家中子弟少了教养,合该是我司马家对不住您才是。”
皇帝既然已经金口玉言,说了“神志不清”四字,除非刻意想跟郭家,乃至皇帝作对。
只余殿下的郭侯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圣恩“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劫后余生的老侯爷此次终于诚心实意的跪倒在新君脚下。
“陛下,陛下此般恩德,老臣纵是万死也难报圣恩。”
在这恢宏的大殿之下,君主宽宏大量,体恤臣下,臣子尤感圣恩,自此愈发忠心不二。
这般君臣相得的场面也被一旁的笔墨清晰的记录了下来。
“天成二年,帝亲扶忠勇侯于大殿之上,温言以慰臣心,郭侯涕泗横流,直言万死难报圣恩。”
一时间,众勋贵只觉得眼前发黑。
然而无论众人心中如何想法,这郭家兄弟一事注定要落下帷幕。
殿上众位臣子不知晓的是,醉酒风波过去不过几日,忠勇侯便携带亲子郭义带着重礼亲自敲响了沈家大门。
第152章
郭家两父子到来之时,沈煊正在给自家外甥梳理功课。
一番考教过后,又见下面长生面色红润,身子也不若来时单薄瘦弱,沈煊心下满意,面上自然也带出了些许。
“长生这些时日进益颇多,看来多出来走动走动,还是有些用处的。这读书一道,尤其到了你们这般时候,闭门造车最不可取。”
能得自家舅舅一句夸奖,长生心中自是喜不自胜,垂下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两分。面上不显,然而这出口的声音却是比往日精神了许多。
“长生谨记舅舅教诲,李兄跟陆兄也都是难得的有才之人,外甥能有幸与之交流,着实受益匪浅。”
舅舅说的对,不识江河,难勘其广。在他们山阳县甚至县学,他的学问一直以来都备受夫子看中,同龄中相及者少有。当然这其中舅舅带回来的心得手记占了极大作用。
然而初至京城不过几月,光是巷子周围那些人家,比他年轻学问好的就已经数不胜数。他这点微末学问,在人家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长生心中清楚,若非舅舅得力,人家官宦公子,哪里会稀的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