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堂之上,沈煊同顾茹二人端坐其中,瞧着下首一身红衣,手中还牵着红绸正俯身下拜的大宝。
小时候赖皮脸儿似的赖在爹娘床上,同自家妹子争风吃醋的皮小子,如今也长成了个身姿挺拔,担得起一家之主的大人了。霎那间沈煊心中各种滋味纷至沓来,最终具都化作眉间一抹欣意。
下首的大宝仿佛心有所感,抬首时微不可见朝两人的挤了挤眼睛。沈煊眉心一梗,这臭小子,都成家了,怎生还是这般促狭的性子。
话虽如此,二人心中那股子莫名的酸涨感却也在瞬间没踪影了。
大宝一身红衣,在一众媒人的催促声中,步伐平稳的牵着自家新娘子缓缓走向喜房,只眉梢中隐隐露出些喜气来,仿佛方才不正经的不是本人一般。
新房内,大宝执起床边之人的素手,轻声说了句什么,这才起身行至外间代客。喜床上,隔着一层薄薄的盖头,一张芙蓉面上眉间浅弯。
前院中,大宝素来交友广阔,且平素好友间少不了促狭一番,此时一杯杯水酒下肚,看着眼前一众脸上就差没写着“终于轮到你小子了”的众损友,心中只叫苦不迭。眼神间拼命给小伙伴儿汤圆儿使眼色。
好在谢时卿虽也乐意瞧小伙伴儿乐子,但因着心里头种种小心思,还是起身挡在一身红衣的大宝身前。
“说好了的,亲兄弟明算账,今儿个我帮了你,改日可是要讨回人情来的。”
谢时卿微微转头,用仅有两人听的到的声音呢喃。声音一如往日般清雅,然而细听之下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可惜大宝此时已经被众多酒水浇灌的有些神志不清,竟是丝毫没能听出其中真意。眼瞧着一众虎视眈眈的好友,骤然解脱间,哪里顾得上其他,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谢时卿微微一笑,径自拿起酒杯,冲着一众提着酒壶的损友们含笑一抬,一双桃花眼微微挑起,唇角微勾间端的是潋滟无比,然而众人却下意识打了个寒噤,默默后退了两步。
独独两个不知死活的酒鬼也被众人抬也似的拉了下去。
眼看众人鸟兽散去,可怜的大宝总算是逃过一劫,连忙大吐一口浊气,空气中似乎还漫着一股酒香,可见方才被灌了多少,此时正大着舌头道:
“还是时卿你够哥们儿,放心吧等时卿你成婚那会儿,兄弟定会头一个挡在前头。”
听出对方言语的“误解”谢时卿眸光一闪,并未解释什么。
反正届时,他该拿的自是不会客气。
拒绝了众下人搀扶之下,喜房外头,大宝整了整衣襟,摸了下怀中薄本似的物什,想到自家老爹昨日断断续续的交代,面上不由泛起一方薄红。
待到新房内,掀开薄薄的红盖头后露出下方睫毛微颤的美人面后,面上红晕不由更重了些。
窗前龙凤红烛颤巍巍的燃了一夜。第二日,天边已然渐晓,被窝里大宝这才悠悠然转醒。下意识伸手触到身旁微暖的身子后,登时便是悚然一惊,唯剩下那点子瞌睡虫也没了踪影。
因着沈家男子素来不兴贴身丫鬟伺候,经历了一阵儿兵荒马乱之后,新上场的小夫妻俩这才携着手往前厅里去。
前厅里,沈煊两口子早早便等在上头,昨日一个晚上,两人愣是一个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天还不亮两人便一前一后便起了身。此时坐在上首远远看去便有一对璧人相携而来,男俊女俏看上去登对的紧。临进门时,大宝还特意扶了一把。
沈煊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新人上前敬茶,眼看着新嫁娘眼中还留着些许未尽的娇羞,然而一应动作却也落落大方。
顾茹心下又是满意了几分,甚至将手上常带着的碧玉镯子都送了出去,李氏这把年纪最是喜欢鲜亮的姑娘家,瞧着爱孙媳妇儿更是爱极,不由连声道好。
“瞧瞧,瞧瞧,祖母可是有了新嫂子,便忘了孙女儿不成!”
小月亮倚在一旁撒娇道,不过嘴上这般说,暗地里确实冲着岳氏偷偷眨了下眼。
岳氏轻轻抿唇一笑,新媳妇的娇妍看的一旁大宝一呆。
京城这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小月亮同自家嫂子也是早早便见过的,两人关系本就颇为不错。不得不说,当初沈煊两人当初定下此事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此时成了姑嫂,行动间又是亲密了几分。
敬过茶后,沈煊复又交代了几句,无非是互相体谅,好好过日子之类。众人这才往大厅见过几位亲戚。临走前,岳氏下意识的便要上前扶住婆母,顾茹摆了摆手,只道下回人后不必这般多礼,却也没拒绝新媳妇儿的好意。
一行人说说笑笑便往前走。
客厅内,壮壮一家也已经齐齐等在了这里。岳氏上前一一见过诸人。
壮壮一家去岁才来的京城,如今已经买了宅子安置了下来,有戴氏在旁,一家子连同沈大哥夫妻也慢慢适应了京中的生活。同前两年吊车尾中了举人,如今已经外放做了父母官的长生不同,壮壮虽资质不错,但早些年毕竟耽搁了不少,在沈煊这些年帮助下依旧三十多才堪堪中了秀才。
当时沈家族里甚至大哥两口子其实是想要在家长就近谋个县丞类的小官,但沈煊思量许久,终究还是没能应下来。无他,这般下来沈家在本地力量终归太大的些,长此以往,不说把持宜阳县,架空县令本人,却也已然相差无几。今时是县丞之位,明日未尝不会借着壮壮之手谋个捕头师爷的,这个口子沈煊思量许久还是觉得不能开,倒不是信不过壮壮为人,但权利这东西,到底太不好说了些。
况且一族之人,总有些心思大了的,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壮壮本人必是要首当其冲的。
既然不好呆在本地,沈大哥两口子咬了咬牙,便卖了铺子随着壮壮一家来了京城。靠着这些年赞下的积蓄,还有老两口的补贴,倒也买了宅子开了铺子安置下来。壮壮本人则被沈煊安排到了工部,虽初时不过堪堪九品的小官,到底也是有了立身之本。加之自小耳儒目染之下,这份差事倒也如鱼得水。
如今老两口偶尔也会去大儿子家住上一会儿,不过壮壮那里到底地方不大,逼仄的很,老两口大多时间还是呆在侯府。
且自打壮壮一家来了京城,沈爹同李氏二人除了念叨一下女儿外,到底没了遗憾。
当初长生沈煊其实也是问过的,毕竟身为举人,可选择的余地也更多些,但出乎沈煊的预料,长生却是选择了外放做个偏远县令。
后来经自家夫人提醒,沈煊倒也明白了什么。大姐两口子到底不比大哥两人,有手艺有开铺子谋生的能耐。京城物价又高,长此以往必是要时时麻烦他这个当舅舅的。
沈煊心下遗憾,倒也没多说,只盼着长生过个些年能有一二功绩,他也能有些操作的余地。
想罢,大嫂同戴氏几人已经一一给了见面礼,京城到底物价贵的多,这两年沈大哥一家有戴氏的勉力维持也不过刚刚收支平衡罢了,便是有心,给的东西也着实算不得什么。更是比不得岳氏送给几个晚辈几方砚台。不过岳氏也依旧笑盈盈的接了过去。
张氏见状不由大松了口气。只觉得这大官儿家的女儿当真是不一样,瞧这就让人直不自在。
沈煊作为一部尚书,自是得不了闲的,更何况同农院几乎是他的一言堂不同,户部可是有皇子坐镇的。还是位有能耐的主儿,这么些年下来,权利不比他这个尚书小到哪里。沈煊更是不能掉以轻心,大宝大婚不过半日,喝了媳妇茶,沈煊便起身回了户部。
沈煊到时,眼前这位齐王殿下正在查阅今年刚报上来的税务明账,见沈煊这么快过来,虽嘴上没说什么,脸色却是好上不少。
沈煊不由微汗,若是他来的晚些,估摸着这位心里就是另一番想法了。
沈煊还未坐下,就见这位已经皱着眉开口道:
“沈大人来的正好,本王看今年越地产银量好似有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