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将鸦片又放回怀里去。黄牙咧了咧嘴,“陈爷交代,他在汉口租界区跟洋人谈了笔生意,运了些不好搬运的东西,要暂放在离码头最近的五号仓、六号仓……今天咱们忙了半天,六号仓才整理完了,赶紧把钥匙给陈爷的人送去,对了,陈爷交代,他会派人看守的,叫附近咱们的弟兄度撤下来吧。嘿嘿,陈爷出手阔绰,一打赏就是五十块大洋……跟弟兄们说,晚上汇香楼,我请……”
“好咧!”
两人欢呼一声,接过他递过去的钥匙之后就赶忙赶去回复了,却丝毫没有看到黄牙脸上的表情。感情这老油条把陈爷赏的大洋吞了一半之后,还把等同价格的鸦片也私吞了!
夕阳眼看就要落下了,黄昏的江面上泛着黑色的波涛。
沿码头一带靠江生活的船民都在生火作饭,袅袅的炊烟萦绕着这个码头。小孩子们从这条船到这条船的跳来闹去,惹来父母亲的一阵阵喝骂声。
七艘乌篷大船,带着很深的吃水,正下了篷,慢慢的朝码头五号仓附近靠了过来。岸边,守卫在五号仓前正准备离去的一队守卫清兵中,一人疑惑的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问身边的人道:“这些船吃水这么深,运什么来的?前几天才出了事,大人昨天不是还下令,让咱们弟兄晚上辛苦点吗?”
身边的人也不敢肯定:“鬼才知道呢,是五爷下的命令……兴许有什么买卖吧……上个月,五爷不是也用过五号仓吗?据说是从湖北买下来的粮食,南城梁掌柜腾不开身,不是也在这里放了小半个月吗?别多管闲事,五爷那边来了生意,咱们少不了好处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那清兵显然心中也十分好奇。一般像他们这种看守码头的油水可真不少,平时有人要用码头仓栈存放东西,都少不了的药给些好处费。
不过像今天这样,连仓库附近的守卫都要撤去,换上人家自己人守卫的,两人还真没碰上一次。
“咳咳……你们两个没见识了吧……我可告诉你们了,少嚼舌头。”
旁边明显一个老资历的清兵,看到不远处,多了一队魁硕的彪健大汉走了过来。看腰间鼓鼓囊囊的,不是带了小刀、匕首之类,就是装了其他武器,总之个个看上去都不是善类。
老兵赶忙低下头,小声交代了几句:“看到了没有,个个都是有功夫在身的练家子。小心点没错……这事以前我也遇到过,估计船上的货不简单……”
几人心中一惊,知道这货只怕不是鸦片之类就是军火,也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引得如此大动干戈!
赶忙转过了脸去……这个年头敢动这东西的,那个不是脑袋别腰上的亡命之徒,一般等闲谁人敢惹,连官府也得让三分!
船慢慢的靠了码头,几十个短打扮的汉子跳了上来,都盘着辫子,身上鼓凸着结实的肌肉。忙着在那里系缆。清军头目走了过去,就见船上又跳下来一个着装整齐的中年汉子。辫子每一结都缠着花布,落腮胡子乱遭遭的纠在一起。那头目眼前一亮,忙上去请了个安:“原来是三爷!怎么,贵船帮要求准备的仓库,咱们已经给准备好了,这不,我正准备带着弟兄们去其他地方巡逻呢……”
那被他称之为三爷的汉子朝他笑笑:“陈爷在汉口跟洋人做了笔不小的买卖,东西都在船上,太过金贵了,却不得不小心点……得,这里有点酒菜钱,算我们船帮请诸位弟兄吃酒的了。请了诸位,咱们这些货不方便见光……”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了那清兵头目,言下之意就要打发一群人快些离开了!
那个清兵头目手底下暗暗掂了一下,知道钱袋里怕不有二三十块的洋钱。平时这三爷见面不过十块八块就打发了他们,这次出手却这么大方。心里面不由起了狐疑,越发感觉他们运来的这批货物不是大烟就是军火……不过,看着三爷带来的数十号持刀好手,甚至其中不少人还背着长枪,看样子还是新买不久的东洋货,可比他们身上背着的好多了……
这般明目张胆,显然货物不简单。
他又摸摸那包洋钱,管他妈的,这年月还是钱最实惠。为朝廷每月给自己的几吊薪水,犯不着那么认真。
他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凭三爷和咱们管带的交情,还有什么说的?每次还打赏,兄弟一定把那些闲杂人等赶得远远的,您尽管放心。”
说罢回头跟一队人喝了一声,“弟兄们,收功……”
那三爷和他没什么说的,点点头就回到了自己船上。左右看看,就下到了船舱里。
船舱里满满的一船士兵,整齐的坐在那里,神色都有些紧张。三爷把船里的煤气灯打亮。顿时两个年轻军官模样的青年便围了过来。
仔细一看,这两个年轻军官可不正是曾经得到过李汉亲自接见的白崇禧跟张本尧二人。原来那日接见了几人之后,李汉便有意吩咐下去,好好磨练一下几人,于是六人被他打散,最是年幼又锐气十足的白崇禧被他安排到了第三协协统何进的身边做了个副官,跟他一起进入第三协的还有六人中看起来最不显眼的张本尧。李汉发现他的经验十足,又十分精通交际,叫他给白崇禧做个搭档最好不过了……
这一次入川之战,李汉特别吩咐何进好好磨练一下两人,因此他俩却是被何进任命为先锋军官,带着近两百号士兵先潜入重庆内,准备到时候大军开战的时候,他们能先一步拔出了码头附近的清军防势。
三爷道:“码头已经妥当了,但是咱们目标太大,耽搁不了几天。”
白崇禧笑道:“这次还要多谢三爷相助,否则咱们这两百多号人,想不惊动清兵就上了岸还真有些苦难呢。”
张本尧感激的握住三爷的手:“三爷,这次全靠你们帮忙。事成之后,大帅跟军政府一定重重酬谢。”
三爷慨然道:“两位小哥说什么呢,这次莫要说有龚大龙头嘱咐,便是没有,咱们帮里可没有一个孬种、怂货。陈爷让我跟各位带话了……有了李帅赠送的这两百多杆枪,咱们会里有把握在举事后闹他个天翻地覆,给何大人他们留出时间来……”
白、张心情有些激荡,这些江湖汉子。自从接受各种民党联络之后,起事发难,义无返顾。虽然死伤累累,但是也成功的使满清千疮百孔。这一次虽说是看龚春台的面子,不过能够说服在重庆有巨大影响力的陈爷倒向军政府,当真是一桩美事,不但立即便壮大了军政府在当地的影响力,甚至不比在重庆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同盟会差多少。这不,在他的帮助下,一群人有惊无险的便潜入了重庆,已经占据了有利局势。
“两位,叫大家伙先忍耐一阵,等晚上天黑之后,咱们再藏匿在五六两号仓库之中。军政府前段时间派来的专员已经到了。我把人带来了,就藏在附近一处客栈之中,走,你二人随我去见他一见!”
“好!”
两人对视一眼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当下点头脱去军装换了身衣服便陪他下了船!
沿街的煤气路灯,一盏盏的被燃亮了。两人在三爷的带领下在码头中的几处兵防重地四下转了一番。
离开了码头之后,张本尧低声道:“刚才码头几个要紧的地方,我看除了岸防炮台,完全可以兵不血刃就拿下来……就是那连炮衣都没退去的岸防炮营,也不会多难打,明日举义,我带五十人去解决码头城防,健生你带人去进攻巡警局跟关道衙门吧,地势都很方便咱们进攻的。”
白崇禧点点头:“咱们兵力虽然单薄一点,但是在重庆还有同志策应的力量,这么干一下,还是很有把握。”
张本尧应了一声,眼睛却盯着将要经过的巡警局看个不停。这群建筑占了好大的地方,水泥的围墙有二人多高。四面都有角楼,楼上架了挺马克沁重机枪,看起来格外刺目。大门口还站着几个巡防营的士兵,虽说是在站岗,不过身上的枪都歪歪的放在一边,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精神一阵,看情况这重庆因为地处内地,到底是防务松懈了些……看那防势也是最近几月才加上的,估计要不是有保路运动,只怕现在连守卫都撤了……不过这样最好,城中清军警备越松懈,革命成功的可能就越大。
天色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完全黑透了,而几人的身影也随之没入了黑夜之中,消失不见了!
1911年11月15晚9点,几艘悬挂着奥匈帝国旗帜的货船已经逐渐的放缓了速度。在其中最大的那艘货船上内的临时指挥部内灯火通明。现在船队已经抵达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抵达了重庆城区外的江面上,距离重庆港码头已经不远了。
今夜的天竟然意外的没有起雾,在明亮的月光下,江面上的众多大木船里的士兵都一反前几天闷在船舱里,经过了一天的休整之后他们的精神明显恢复了许多,如今都跑上了甲板上,一个个用木桶从江里面打上江水来洗漱。
几乎所有的船上都飘来了饭菜的香味,闻着味就能猜出来有些什么。从荆州带出来的咸肉,就地从长江里捞上来的鱼虾,一桶桶的被抬上了甲板。把这些上了船就一直肯啃干粮的士兵们给馋疯了,一个个不停的朝着炊事班的大桶挤去。大战当前,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吃到下一顿饭,临死前一定要做个饱死鬼。
死亡,士兵们没有一个人感觉到恐怖……如今军政府实行的军属保障计划已经传遍全天下,即便船队这几日来一直连夜赶路。但是每逢抵达一些偏僻的县城,船队都要稍稍耽搁些时间,派人上岸搜集重庆跟荆州的消息。自然,军政府传遍天下的军人战死补偿与保障计划也随着报纸上了船,在第三协中的第一批随军教导员的宣读下,如今船上的近三千士兵已经知道了消息,个个在激动之余更是士气高昂。一想到即便是自己战死了,只要军政府不倒,大帅不倒,他们的家人就能每月都从军政府得到源源不断的福利。
这一刻,连死亡在他们眼中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杀进四川,推翻清廷的统治,为了革命!
而此时的鄂中革命军第三协协统——何进正站在指挥部里的会议桌旁,面对着一群年轻的军官发号施令。
他的第三协如今刚经历过一场战事,损失可谓惨重,至少减员近两千人……要知道第二协、第三协跟第四协都是加强编制,在战时他的第三协可是拥有五千多人的大编制。
“周标统,你们第三标负责第一批登陆……先锋营任务由你去安排,作为第一登陆梯队。在得到了码头那边的信号之后,开始冲锋。据传回来的消息,码头上只有不足一个旗队的水警巡防营的兵力,大概在七十几个人左右、战斗力很低,张副官传过来消息,他们能够快读解决码头守军。记住,你一登陆就立刻派人去接管了岸防阵地,然后在确保占领码头之后,并抓紧时间布置好机枪阵地,并向码头外进攻,速度一定要快。”
周标统叫周正林,字章正。也是老湖北武昌系出身了,跟着李汉一同从武昌杀到鄂中,然后一直跟在何进身边,久经战事,如今已经获得了军政府的晋升令,接替何进就任了第三标的标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