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民风开放,女子并不像别朝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陪儿子读书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此时话从武文德的口中说出,不知为什么竟带着说不出的暧昧,仿佛要将爱茉当做一件稀奇的器物奉给柳云尚一般。
听了这话,爱茉秀目冷然,偏偏那像猫儿般抚媚的面孔却扬起若有若无的轻笑,她看不起自己丈夫将自己当做奉承的工具,可是却也不喜欢眼前这位外表如梨花般净雅,心灵寂寞又冷酷的兰陵公子。
爱情与游戏本就没有太大差别,夏风纠缠着花香,花香借着夏风传到每个人的心里,这又能说是谁利用了谁?又是谁引诱了谁?
兰陵的初夏短暂又温暖,可是最高贵的夫人们盼望的却是真正的夏天,那种热的让人不得不穿上□着肩膀的丝绸夏衫,让她们尽情展现着身体的妖娆的时候,也是夫人们爱情游戏的开始。
大顺之风与盛唐极为相似,朝廷尽力提倡开化之风,贵族们也都趋之若骛,听说几位年轻的公主也都蓄养着大批的面首,各位高官夫人们的偷情更是极其平常。一时间无数风流女子与少年在这爱情与游戏交织着的世界里寻找着快乐。
兰陵城向来为各位贵族的避暑盛地,夏日到来之际,便有大批的皇室贵族来此,这些京城之地的风流人物离了天子脚下,那些贵族夫人们离开了丈夫,便更加放纵起来,一时间到处都是饮不完的酒宴,唱不尽的曲子,兰陵的风中都充满了香艳迷离的味道。
而在这些数不尽的聚会中,明若夫人的宴会最是吸引人,这位夫人出身世家,自幼便已有艳名,后又嫁给了当朝有名的风流才子秦子卫,显赫的身世和喜好风雅的性情,让众多的才子佳人,达官贵妇以被邀请赴秦夫人的盛宴为乐
可是秦明若最看中的人却是爱茉,刚到兰陵的第二天便亲自召入府中,只说自己要办一席夏宴,请全兰陵的名士带上夫人或是女眷赏花。
武文德听说秦夫人选中了自己的妻子做陪伴,自然是高兴之极,但又怕爱茉身体上留下的伤口被人看到,于是便只忍着鞭打她的冲动道:“这些日子且放过你,替我好好侍奉秦夫人,让她劝劝秦大人给我个肥差,不然老子非打死你不可!”说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还有那个柳云尚,也给我打点好了,他们家跟着先帝打天下,在皇上眼前也能说上话,他说什么便哄着他,自然有你的好处。”
爱茉见他这般爱慕虚荣钱财,连妻子都拱手相送,不由恨的玉牙紧咬,抬眼冷笑道:“大人好算计,只是这如意算盘打的还不够圆满,您当初若是娶一个青楼女子,这会儿只怕那柳世子的儿子您也一并替他养了!”
“你!”武文德大怒,眼中凶光毕露,一把抓住爱茉的衣襟道:“贱人!再说我就打死你!”
爱茉抬起头,目光冷然又带着嘲讽,只道:“打啊!打花我的脸,你这个小小的兰陵太守还有什么资本去勾搭显贵,升官发财?!”
听了这话,武文德已经抬起的拳头不由又放了下来,目眦尽裂,半晌,才终究忍了下来,咬着牙道:“小□,先饶你不死,如果这次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剁成花肥!”说完,一把将爱茉推倒在地,恨恨地摔门走了。
夏日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带来一片光明,只是爱茉的眼中却没有亮色,明知道反抗会带来更强硬的压迫,可身体里的血液却让她忍无可忍。
人生就这么可笑,就算她一再地蔑视武文德的无耻,却也改变不了这一生都要被他蹂躏的命运。说什么大顺民风开放,那些夫人的放荡不过也是在丈夫同样放荡的准则下被容忍,说什么文士风流,繁华昌盛,都不过是那鬼画的美人皮,揭下来后便只有□裸的青面獠牙。
爱茉无泪,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早被绝望打磨的不见了踪影,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她伤心?只是突然之间想起了柳云尚,这位兰陵公子飘然出尘,亲切无间,眼睛中却有着最遥远的寂寞,那目光穿透尘世看向自己,那样透澈明了,却又没有半分嘲笑。
是他不肯,还是根本就是不屑?
那日他是见过自己与程子敏的,他有着大顺无尚荣光的血统,连皇帝都要敬他三分,这样的人只怕是看惯了巴结奉承,所以才这般坦然自若的吧。
爱茉抬起手,修长纤美的手指晶莹如玉,阳光穿透指间照在她的脸上,投下条条暗影,涂着红色胭脂的柔美嘴角盈满了笑意,只要她收紧手指,仿佛便能将那束阳光抓在手心里,抓住她想要的一切。
命运也是可以改变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木有人给花?
别有幽怨暗恨生i
夏夜的傍晚,花香浮动,穿过树丛花海,只见姹紫嫣红深处,衣香鬓影,歌声撩人。
明若夫人的庭院里布置不同于一般人家只图个雅致舒适,那是相当有讲究的,亭台楼榭、雕镂画栋都出自名家之手,连花草的选配也有说法。供孩儿玩闹的园子种的是利于培养孩子性情的花草;供男人们举办宴会的地方,种的是大气庄重又不失雅致的花木,供主人寻花作乐的地方,种的自然是带有催情效果的花草。
只见连廊深处那片花丛中,早早就布置上了香榻小几,纱帘蔓布,映衬着时远时近的笑声,一片旖旎。兰陵各府中的风流贵妇或坐或倚,述说着自己经历过的,或是听来的各种风流韵事,说到尽兴处,脸颊飞红,似能滋出水来。妇人们旁边均有俊秀少年跪地服侍,另有小童听候指使。
明若夫人此时倚在正中的美人榻上,身边两个白衣少年或递水果巾帕,或伏□来替她棰腿。她藕粉色提花的半透明外衫罩在曼妙的娇躯上,却是遮了手臂未遮肩,发髻也扎得松松的,尽是一派夏日的清新与慵懒。幽暗迷离的灯光映在她白皙浅笑的脸上,投下若有若无的阴影,将秦明若的脸描画的妙不可言。
只见她抬手拂了拂鬓边的发,笑着向坐在身边的君爱茉道:“听说太守大人请了兰陵公子做从佑的西席,可是真的?”
“回夫人,确有此事。”君爱茉笑道:“大人十分珍爱从佑,只盼他能早日成才。”
明若点了点头,又说:“只是这柳云尚性格清高,一身的臭脾气,听说他只在书斋教书,从不上门,可是真的?”
君爱茉也笑道:“这倒是真的,从佑只能去柳公子府上读书。”
明若听了似是很感兴趣:“只可惜,那柳云尚不喜热闹,纵是再大的宴席也不许在府上办,如若不然,大家都可以见识一下这百年宅邸的风貌。”
兰陵公子柳云尚,虽然性格孤高,但风仪天下,人人皆想亲近,兰陵城中的贵妇们更是趋之若骛,可怎耐此人不近风月,不解风情,再加上一身读书人的脾气,便是如秦明若这般美艳又身份特殊的贵妇也难得亲近一次,不免让人惆怅。
可爱茉却不以为然,自从嫁了武文德后,日夜的折磨让她心中那点残存的少女情怀被碾的干干净净,那些你情我愿的花下情事,那些阳春白雪的情爱故事,到头来不过是男女间互相算计,那书中的爱情故事,要么是没有说完全,只挑好的讲,要么是骗人的把戏。可此时见秦明若言语间似是十分惋惜,于是爱茉便笑道:“夫人风仪如画,那柳公子就算是未曾赴宴,想必早已听闻夫人的美名。”
秦明若听了这话十分愉悦,轻轻一笑。
可这时,却只见一旁坐着好久未开口的武从雪冷哼一声道:“明若夫人,您难道不知道?柳公子虽然难见,可我家夫人却是想见便能见。”
“哦?”秦明若疑惑地看着她,又看看爱茉:“这可是真的?”
君爱茉听了武从雪这话,便知她打定主意要挑拨离间,于是强压心中气愤笑道:“本来我与夫人一样,见这柳公子一次很是不易,只是从雪听说柳公子做了从佑的陪读,于是担心弟弟不听话,便向太守大人荐了爱茉去做陪读,不过是每次读书侍奉在从佑身边而已,并无其它。”
“原来如此,”秦明若美目轻敛,笑道:“难得武小姐有心,是真的疼爱弟弟。”
武从雪本来见秦明若对柳云尚有意,便想借此机会挑拨她和后母之间的关系,可却不想被说成是自己向父亲推荐了爱茉,于是心中更气,只怒目相向,却作声不得。
爱茉深知武从雪的脾气,只怕这件事上她没得到便宜,一会儿必在下件事上找回来,于是笑着向秦明若道:“听闻夫人今天请了名闻天下的琴师,可当真?”
听了这话,秦明若面露春色,淡淡一笑道:“说起来这位琴师倒也非天下弹得最好,却是一个妙人。”说着,向身边的少年道:“去看看公子准备好了没有。”
那少年起身而去,不一会儿回来低声回道:“回夫人,公子说时候就到。”
秦明若点了点头。
这时只见庭院中灯光微敛,歌女轻吟般的弹唱渐去,夏风微拂,花叶婆裟,夏虫低鸣,一盏桃花琉璃灯渐渐升起,粉色的光暧昧地晕开,一只琵琶轻轻拨了几个弦,如碎玉落盘,而顷刻间又悠怨缠绵,相爱相恨至极。未及片刻,琵琶声便停住了,一席大红的幕帘之后,古琴声响起,琴音袅娜,温雅华美,如拨开树丛惊见山中清泉,顿时让人心下一片净透,琴声叮咚,带着微凉的湿意,连绵不绝。
此时,却只听一个男声唱道:
兰陵月圆,花未眠,有美人睡云间;
明月低头,思君远,昔日秋水长天。
蝉鸣时节,八月夏荷,嫁与邻家郎;
芳草不知须臾,巫山云雨过,几番浪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