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有小和尚关了大门,无心大师这才开坛讲经。
爱茉对于神佛之事大多是不信的,于是听起来也就不大入心,但却仍装了认真的样子。
趁着讲经的空隙,她看了看无心大师左右,见他几位得意的弟子皆跪于下首,目光一一看去,皆是年岁较大的高僧,只在最末的座位,见到一位年轻的僧人,虽与其他僧人穿着一样的僧袍,却看起来比其他人都超然出尘,大殿上的一排烛火映着他俊美清秀的面容,有如雕塑,他垂眸端坐,甚至连爱茉看着他出了神也似未曾发现,就像他第一次与她见面一般。
爱茉记得那一年也是这个时候,她与明若夫人来寺中上香,大殿中方丈有事外出,只留他一人值守,见了她与明若,他神态恭敬,语气淡然,陪她们上完了香,这才送二人出殿。
只是当夜爱茉睡在寺中,却听得笛声悠悠,吹得甚是好听,于是披衣寻声而去,却是这位僧人在一处院中独坐。见爱茉走来,他便住了笛声,却不说话。爱茉也不好多问,只道:“不知大师法号为何?”
那僧人听了,却似微微叹了口气道:“贫僧戒情。”
爱茉听他是“戒”字辈的,便知他是方丈大师的弟子,只是比起他的众位师兄,这位戒情实在是太过年轻。
戒情却似发觉了她的心思,于是道:“贫僧是师傅的末座弟子。”
“大师的笛子吹得很好。”爱茉只道:“不知可否再吹一曲?”
戒情看了看爱茉,却垂下目光道:“天色已晚,夫人请回。”
爱茉不解,只道:“大师可怪我扰了雅兴?”
戒情却转过身去,过了半晌才道:“师傅曾说,本月是劫数,贫僧已闭关三十日,今日师傅出门,才命贫僧出关,可终究逃不过。夫人还是请回吧。”说完,自转身进了屋子,将门关上。
爱茉听了,不由奇怪,虽仍是怀念那笛声,但见他对自己如此无理,便也不再多言,只回去睡了。
第二天,方丈已然回来,又开坛讲经,只是并未见到戒情,直到第三日,众人准备下山时,方丈才向她道:“夫人可曾见过戒情?”
“前日见过,只是今日怎么不见?”
听闻此言,方丈叹了口气道:“他这两天就要闭关了,夫人下山前可否再去见他一面?”
爱茉不解,却仍答应了。
下山前,她自去那日晚间见面的院子,却见房门紧闭,于是轻敲门道:“大师?”
过了半晌,门才缓缓打开,却见戒情脸色苍白,仿佛一夜之间消瘦了不少,见了爱茉只转过身道:“夫人还不下山?”
“方丈让我来见大师。”爱茉看了看他这才迟疑地道:“大师……可好?”
戒情听了这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夫人可还记得贫僧说过的话?”
爱茉想了想,只道:“大师可是遇到了劫数?”又停了停,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只掩了口,不再说话。
戒情听了这话倒是转过了身,看了看爱茉:“没错,夫人便是贫僧的劫数。”
爱茉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可我并没有……”她想说自己并未勾引过他,可是却说不出口。
戒情只闭了眼睛,微叹道:“戒情不怪夫人,夫人走吧。”
爱茉听了,沉默了半晌,终是不忍心,只道:“听方丈说大师今日便要闭关,待出关之后,便是度过此劫之时?”
“正是。”戒情道。
爱茉点了点头:“大师可还有话对我说?”
“并无。”
“那我就告辞了。”爱茉道,说着,便转身向外走去。
“夫人……”戒情此时却转过了身。
晨光照耀下,他的面容白皙儒雅,目光中却有无法言表的犹豫与绝望,爱茉回身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半晌,她勉强笑了笑,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抬起头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大师保重。”她轻声道,继而转身离去。
风起,落花纷飞,她看他的最后一眼,是纷飞花瓣中站在门内孤独的白色身影。
而此时,两年后,他就坐在她不远处,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这时,无心大师的经已讲毕,众人各自谢了,又有人去与大师聊天,爱茉端坐了许久有些累了,只见有几位夫人小姐趁机寻柳云尚与程敏之聊天,又见小郡主愁眉不展地坐在原地发呆,再抬头,却见武从雪已向无夜走去。真是好一番风景。
爱茉笑了笑,便径自拿了团扇施施然地向殿外走去,绕过大殿一侧,便是一处山崖,此时正逢盛夏,只见郁郁郁葱葱满是树木,那悬崖绝壁上,也开遍无名小花,淡淡的草木花香佛面而来,甚是怡人。她一路缓步前行,一路只折了几枝花草在手中,直来到一株古木之下,只见那树遮云蔽日,叶大根深,风动之处,枝叶响动,不远处钟声悠悠,空山绝响。
听了一会儿钟声,爱茉只觉得心底清凉无比,于是转身向回走去,可却只见不远处,一个僧人缓缓行来,见了爱茉,这才站住。
风起,吹起地上片片落叶,他面容俊美,神情不变,只念了声佛道:“夫人可好?”
爱茉淡淡笑了笑:“戒情大师还认得我?”
戒情不语,爱茉又道:“大师何时闭关出来?”
“三个月前。”
爱茉听了这才道:“可否躲过这一劫?”
戒情只垂了眸道:“夫人为何独自出来?师傅说过,这里外人不得踏入。”
“原来你是寻了我来赶我走的。”爱茉笑道:“大师可真无情。”
戒情不答,只道:“夫人还是回去吧。”
爱茉见了,于是道:“也罢,大师请带路。”于是前行了几步来到戒情的面前。
戒情自转了身向后走去,爱茉便跟着他,回到来时路上,却有一处窄路,戒情脚步走的快了些,爱茉便没跟紧,却被那一枝树勾住了衣袖,手中的团扇便掉到了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