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过她的手,他脸上的笑意若有若无,让人心悬,“怎么会?只要你做的都是对的,朕就绝不会生你的气。”
这话隐有深意,景馥姝觉得自己的心剧烈地颤了一下,几乎就想把手抽回来。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脑中还在想着她适才说的那番话。
是的,没错。她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是她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人。一如既往的周全通透,永远知道在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
从前他最喜欢的就是她的聪明。但如今他娿觉得,她也许聪明得过了头。
自嘲一笑,他不想再兜圈子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你,朕适才去见了薄徽娥。她跟朕说了一些有趣的话。”
她神情困惑:“什么话?”
他并不回答,只是道:“阿姝你昨夜一直昏迷着,所以大抵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朕不妨再跟你讲一次。因为你吃的鱼是薄徽娥亲手做的,所以她当时被第一个怀疑。她也认了罪,还让朕赶紧赐死她。不过朕觉得事有蹊跷,就让人把她暂且关起来,打算回头再审。可还没等朕去细查,她的贴身宫女就来跟朕哭诉,说她家娘子是冤枉的,如芳华才是始作俑者。于是,后面的事情就是你知道的了,如芳华的宫人招供,承认在菜里动了手脚。”
她颔首,“是,元贵姬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朕在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亲自去娴思阁看了薄徽娥,想问她为何要承认没有做过的事。可谁知她听说如芳华被定罪之后,居然大惊失色,跪地一壁痛哭一壁说出了一些昨晚没说的事情。”
他定定地看向她,“她说,那道红焖鲤鱼在她呈给你之前,里面根本没有什么甘草。”顿了顿,“也就是说,你中毒和那道菜没有关系。或者说,如果你只吃了那道菜,绝不会中毒。”
她眼睛倏地睁大,愕然地看着他。
“阿姝,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她低下头,怔怔地思考了半晌,终于露出恍然的神情,“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臣妾自己吃了甘草,然后去吃她的鱼,为的是嫁祸给她,对不对!”
他不吭声。
“陛下,这种荒唐的话您相信吗?”她道,“臣妾为何要害她,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也许是因为,你担心自己不先出手,就会被对手抢占先机?”
她闻言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慢慢道:“陛下您这么说,就是相信了?”
“朕如果深信不疑,就不会过来了。”他淡淡道,“你有什么话,尽可以说出来。朕总要给你个辩解的机会的。”
她轻笑出声,“陛下您口中说着不信,其实已经信了是不是?怪不得您方才进门时,看我的眼神那么冷淡。臣妾还以为是我病中无状,说了什么胡话呢!”声音悲凉,“辩解?还有必要吗?反正您已近觉得是我做的了!”
两人一时陷入僵局。
外面忽然传来人声,一小会儿之后,吕川进来禀报,“陛下,含章殿那边派人来传话,说元贵姬娘娘身体不适,想跟陛下请道旨意,到尚药局请侍御医入宫诊治。”
他眉头一蹙,“什么病要专程跑去请侍御医?”声音中带上几分担忧,“很严重?”
“陛下请放心。臣看采葭的神情,应该不是太严重。”
他想了想,“这样,派你徒弟何进带朕的口谕去。让侍御医即可前往,不得耽误。朕晚一点会亲自去含章殿看看。”
“诺。”
吕川领命出去了,皇帝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这才转头看向景馥姝。
却撞上她怔怔的神情。
她就那么看着他,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悲伤。
没人比她更清楚,他方才那一瞬间的表现,是真真切切担心着某个人的神情。顾云羡说她不舒服,他便心绪不宁了。她甚至怀疑如果不是还没跟自己说清楚,他会立刻前往含章殿去看她。
“罢了,你不想说也不打紧,反正这件事无论是不是你做的,朕都不会公布出去。”皇帝淡淡道,“朕已给如芳华定了罪,打入永巷、永不赦出。薄徽娥也得了朕的吩咐,会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永远不告诉任何人。”
她看着他许久,“为什么?陛下如果认为臣妾有罪,为何不深查到底?”
他淡淡道:“因为没有必要。”
是的。没有必要。
反正他要给如芳华定一个罪名,如今这个再合适不过。他没必要让旁人知道,她其实是无辜的。
“朕今日来见你,只是想要提醒你一声,好自为之。”
他转身欲走,她在原地呆坐半晌,忽然尖声道:“陛下!”
他驻足。
“陛下,您已经厌弃臣妾了对不对?” 她泣不成声,“您明明答应过,会护着臣妾的。您忘记了吗?”
他转身,淡漠地看着她,“朕没忘记。就是因为没忘记,所以这么多年朕才一直偏袒着你。即使是这次,也不打算定你的罪。但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发生什么,朕一定秉公办理,绝不徇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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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殿内,顾云羡散开一头青丝,依靠在床榻上。
阿瓷将一碗乌黑的药汁递给她,到底没压抑住心头的困惑,低声道:“娘娘,您为何要让陛下去见贞贵姬?你就不怕陛下见到她之后,被她的哭诉给搞得心软了?”
“你以为我不让,陛下就不会去见她了?”顾云羡无奈道,“他心头存了这么大个疑惑,定然是要去问一问的。我一味阻拦不仅没用,还可能会让他不悦。”
“就算是这样,您之前又何必要去跟贞贵姬交那个底?”阿瓷道,“她知道是您设局害的她,一咬牙跟陛下说了怎么办?”
“我说不说她都会猜到是我做的,没什么分别。如今她自顾尚且不暇,哪有空来拖我下水?”顾云羡道,“这回的事情这么大,她不可能承认,只有假装不知一条路可走。她既然对此事一无所知,又如何指证我设局害她?况且陛下正对她疑心着呢,她说的话你觉得陛下能信几分?”
见阿瓷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又道:“还有,你担心陛下见了她会心软,纯粹是想多了。陛下对她疑心已就,不是几声哭诉就能化解的。不过,我们恐怕不能期待更多。陛下多半只会冷落她,不会给她定罪。”
阿瓷睁大眼睛,“这是为何?她明明犯了这么大的事,凭什么不处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