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方稚桐顿下脚步,“姨夫人和表妹可在?”

“在在在!”婆子忙不迭点头。姨老爷升了闽浙总兵,姨夫人和表小姐在府中走路都似带着风,下人们个个都是跟红顶白的,哪有不巴结的?更何况……

婆子觑了方稚桐一眼。二少爷与表小姐岁数相当,至今尚未订亲,只怕夫人也有意与姨夫人亲上加亲……

婆子垂下眼去,主子的事,哪里有他们下人妄自揣测议论的?

方稚桐心中烦乱。

母亲打着什么主意,他不是不知。

只是他对鲁贵娘,实是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早些年父亲的生意还未做得似如今这样局面,不过是县里寻常商贾的规模。有一年父母亲带着他往苏州外祖家拜年,他在外祖父母跟前遇见了表妹。

许是因他生得俊美,又因一年才难得往外祖家一趟,外祖父母与家中舅父舅母,姨娘姨丈都极疼爱他,尽将那好吃的好玩的送与他。

舅父更是将一块极难得的寒玉玉璧赠与他。

不料在一旁的贵姐儿见了,顿时小脸便耷拉下来,嚷嚷道:“舅舅送表哥一块玉璧,倒只送我一匣子胭脂!我不管!我也要玉璧!”

舅父自不会同她计较,只温言道:“这玉璧寒凉,不宜女子佩戴,贵姐儿若喜欢,舅舅以后另寻块暖玉与你。”

偏她任性,死活不依,竟从姨母的怀里冲过来,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

他一个不防,手里捧着的玉璧就被拍落在地。

幸好是冬天,外祖家厅里俱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毡,这才没跌碎了。

饶是如此,也叫他吓了一跳。

虽然贵姐儿立刻就被姨母拽了回去,舅舅舅母,父亲母亲也说不碍的,小孩子不懂事,然则他却深深将贵姐儿的刁蛮骄纵记在了心里,如何也忘不了。

如今八年过去,等到了福建,便要行及笄礼,再不是过去那个任性蛮横的小姑娘。可是于方稚桐而言,贵姐儿纵使再娇美端丽,也难教他生出一丝半点的欢喜。

可惜鲁贵娘并不晓得自己幼年一时任性,已使得表哥对她心有厌恶,见方稚桐进了花厅,便以团扇半遮玉靥,娉娉袅袅地起身

见礼。

“见过二表哥。”

方稚桐先与母亲、姨母及兄嫂见礼,最后点点头,“表妹。”

方夫人便吩咐下人摆饭,方氏兄弟自去了外间用饭。

“松哥儿媳妇,你姨母和表妹过了十五便要启程去福建了。到松江这几日,因着俗事缠身,也不曾出门走走看看。十五那天的庙会,你们陪了姨母和表妹同去,到寺里上香,瞧个热闹罢。”

大少奶奶低眉顺眼地站在方夫人身后伺候婆母用饭,这时一边夹了一筷子醉蟹脚肉到婆婆碗里,一边微笑道:“一切全凭母亲做主。贵娘妹妹到时正可以去寺里求个签,西林寺的签文,都是极准的。”

贵姐儿听了,不由得红了脸颊。

方稚桐在母亲处用完饭出来,与兄长在园子里告别,方稚松自出了二门,到铺子里去了。

方稚桐回到自己院子里,只觉得心浮气躁。

母亲与姨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偏还未摆到明面上说开了,他又不好自己嚷着看不上贵姐儿,叫母亲、姨母面上难看,姐妹之间因此生了龃龉。

这时奉砚奉池先后迎上来,为他宽衣解靴。

奉砚替他将道袍收了,又伺候他抹了把脸,这才柔声问:“少爷是去书房,还是先在屋里歇一觉?”

方稚桐因心烦,遂道:“我先歇一觉,未正唤我。”

“是。”奉砚柔柔应了,留下今日在屋里轮值的奉池,谨守本分地退了出去。

方稚桐只着中衣,往床上一躺,腰里搭了条松江本地产的三梭布单被,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两眼茫茫然望着床顶的承尘。

奉池坐在踏脚上,轻轻摇着绘有荷塘月色的纨扇,送来凉风阵阵。

方稚桐脑子里想着如何能教母亲打消与姨母亲上加亲的念头,又不至伤及她们姐妹间的情分,如此?不不不,不妥!那般?亦是不妥得很……

渐渐便盹着了。

再说那宝哥儿,一气之下,头也不回,奔回家中,气咻咻回到自己屋里。看这个丫鬟碍眼,瞧那个婆子杵气,忍不住一摔门扇,“都滚出去!”

丫鬟婆子并奶娘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个垂着头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干净了,他和衣往床上一躺,拿单被一把遮了头脸,沮丧不已。

奶娘在外头张了一眼,有心想入内劝说,又知道少爷的脾气,不敢上前。

却不知早有那惯会往杨夫人涂氏跟前钻的婆子,悄悄溜出来,进了涂氏的院子。

“烦桂花姐姐往夫人跟前通禀一声,就说少爷回来了。”婆子在涂氏

的大丫鬟桂花眼前弯着腰,谄笑。

桂花闻言,两弯柳叶眉一蹙。这时辰,少爷理应还在书院里才对,怎的就回来了?“你先回少爷屋里,我这就进去禀告夫人。”

“有劳桂花姐姐了。”婆子搓着手退了下去。

桂花轻手轻脚撩开细纱门帘子,绕过碧纱橱,进了屋。

涂氏早起理事,将一日的采买开销账目都细细看过,又敲打了两个在老爷跟前争风吃醋的妾室,略用了些午饭,这才在美人榻上小歇片刻。眼下才睡了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