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不怕死的人,宁芷在战场上见多了,但这般从容面对死的人,宁芷还是第一次见,心下也不禁是有些佩服的。像是她就不行,一想到再也见不到曲卿臣,一想到还有很多事很多话没对他说,心口就隐隐痛着。她不甘心,是的,她不甘心……

“今晚这月色如此之美,没人观赏岂不浪费,若是再来一壶酒,更是妙哉妙哉。”花离笙此时的注意力完全被洞外苍穹上那一弯残月吸引住了,说着就站了起来,那身湿衣半挂在身上,一半垂搭着,露出半面肌肤,一半缩在白衫下。好一幅放荡不羁的模样。

“你还是坐着别动的好,若是再把伤口扯开,我看你今晚就得去见阎王了。我可不想同一具尸体在这洞里待着。”

“这点小伤又能奈我何?”

宁芷干脆不再理他。

“怎么。你不信?”花离笙忽地跳了起来,砰地一声,一掌劈过去,一声惊天脆响传来。

宁芷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男子。一张脸比哭还难看。

“我信,我确实信了,你实是厉害的。这里唯一剩的那点干草也在你这一掌之心灰飞烟灭了。”

花离笙摇了摇头,好似没听出宁芷这是再讽他一般,慢条斯理道:“天下第一花某不敢一人独享,假如天下才情有一斗,我与贵国九皇子共分其中九斛。余者庸碌之辈只能分剩下一斛。”

“难得你这样的人也有赞赏之人,倒真是稀罕。九皇子我倒也曾远观过,确实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听你这般说起,莫不是你们也曾何时何地何情何竟这般赏过月?”宁芷见他一直盯着月亮,似在怀念慨叹一般,该是熟稔的友人吧……她心中这般想着。

花离笙冲她洒然一笑,那牙齿在月色下越发白净。只听男子好听的声音悠然传来,“我不认识他。”

宁芷被他这一句话噎在了那里,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白了他一眼干脆不再搭理这疯子。

地上那仅剩的火苗就剩下星星点点,眼看就要熄灭了,宁芷着急地在洞里打转,希望能再寻些干的东西过来。不然这深冬寒夜悬崖峭壁的洞里,就是不被饿死困死,也是要被冻死的。

“你在干什么?”没有找到东西回过身来的宁芷见花离笙正在脱着另一半的衣服,以为他动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急叫道。

花离笙也学她刚刚的动作一般,白了她一眼,干脆道:“脱衣服。”

说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消半刻便全身赤裸着。手中拿着那已经烘干的衣服忽地扔到了火苗之中。

刺地,火又旺盛了起来。

就在刚刚脱衣服之际,似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嗒的清脆声响。

“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呢——”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晃着头。说完拿起来擦了半晌,放在嘴边,悠然吹了起来。

“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别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命丧得更快。”

“我这笛声是世上第一无二的,我那帮属下们平日里没事就听我给他们吹新曲子,这声音一响啊,没多久,便会有人赶过来救我。”

“那你不早吹——”宁芷想着这一天一夜跟一个男子围困在这里,不禁怒火奔腾。

“太上忘情。我不过是忘了一把笛子,不足道也。”花离笙仿佛认为这是极为寻常的事般道。

背过身的宁芷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半晌,笛子声渐渐停了。

洞中寂静无声。

“喂——你在干嘛呢?”

“……”

“喂——”

“……”

宁芷有些惊疑地转过身,便见花离笙正在认真地擦拭着他手上的那只碧玉扳指。整个人衣不蔽体,全身裸露大刺刺地坐在那里。

她忙又转了过去。

火苗维持了大约两个时辰不到,就全部熄灭了。

咳嗽声渐渐响起,回荡在整个洞里,越发响亮。

“你没事吧。”宁芷听着那异乎寻常地咳嗽声道。

“没事。”

“你确信?”

“当然。”话落,咣当一声传来。

宁芷回过头,便见到一头栽倒在地的花离笙。

那刚刚还在说着没事的花离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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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京的小道上,吱嘎吱嘎的声响传来,女子的脚印或深或浅地印在雪地上。宁芷的眉头紧皱着,她没有先回将军府,而是折路去了山上的一间偏僻的茅屋中,重新在脸上抹上修容粉,梳理了一番,又坐下来思索一阵,把这两天两夜所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

最后一幕,是花离笙被两个蒙面的黑衣人救走。临走时突然醒来抛给她一个玉扳指的情景。那时他面色已是难看极了,但那笑仍是充满魅惑的。他的身上披着黑衣男子脱下来的衣服,导致其中一名黑衣人只能衣不蔽体,尴尬至极。

想到那玉扳指,宁芷不禁看了看胸口,它给它藏在了内衫的衣兜里。等着下次见到他时还给他。那玉扳指她虽不知是什么来历,但想来应不是凡物,不然那两个黑衣人在见到时也不会似要瞪爆了一双眼一般。

想到花离笙那个人,她有股说不出的感觉,这样的人,她倒真是头一次遇见。想来世上也唯有这么一个花离笙。

此时将军府——

灯火通明,大厅之内满室的低沉肃穆。

蓝允仍是手持纸扇站在一侧,静默不语。这是常事,他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大冬天里,不嫌冷的摇着扇子,弄得跟个文人雅士一般,但偏偏一开口,就破了工,什么斯文,什么文雅,什么气度通通不见了。

但奇异的却是苏毅,苏毅十三岁的时候就习惯性地跟在曲卿臣屁股后面,两个人都是小兵出身,苏毅是个榆木脑袋,但十分忠诚,认准了曲卿臣这个老大,就一直跟着。平时除了喜欢跟蓝允唱反调之外,就是喜欢喝点小酒,一喝就醉,醉了就爱扯开那破锣嗓子开唱,唱也就罢了,还偏偏不在调上,这对于他的手下的将领们来说可真是一种可怕的折磨。

今日夜里,屋外那寒风呼呼地刮着,如狼嚎一般。

蓝允那扇子不摇了,苏毅也一改往常的聒噪,静立在一旁,扯着个脖子一直向外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