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小的林竹发现身边的整个世界都开始将自己用透明的墙隔起来,极度惶恐不安地去找父母,却只迎上了父母躲闪回避的目光。

小林竹在自己的小屋里躲了三天,一个人跑出了家,却没想到家外面的世界原来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张脸,那么多双眼睛,无数个人的心声和经历在他脑海里爆炸,小林竹几乎没来得及反应,已经痛得昏死过去。

他昏睡了整整三天,再醒来时,已经在不知被拐卖去哪里的路上。

人们畏惧着自己的内心被窥探,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不是任何人的错。

保姆没有错,家教老师没有错,爸爸妈妈也没有错。他们只是不再想要自己了……

现在明明就也很好。

父母都在国外,和他只靠电话网络联系,对他比小时候更纵容宠溺。回家之后他才知道当时家里的佣人保姆家教都被尽数遣散,换了一批全然不知情的新人,所以唯一在身边的大哥也依然不知道实情。

他只要把这件事藏好,就不要紧了。

只要把这件事藏好……

林竹在钟杳怀里仰头,闭着眼睛,一点点把眼泪吞回去。

“行行没事了,别哭别哭,一定要忍住——你是不是真代入了?”

卫戈平坚信是自己说戏说得太形象生动的错,满心自责:“你看看有些人这个恨不得到哪儿都把你揣兜里的德行……他哪舍得不要你啊?哪怕你真做了什么呢……你看——”

卫戈平病急乱投医,一边拼命嫌弃着钟杳,一边扯他催他帮腔:“你要你们家经纪人吗?不论贫穷富有健康疾病爆火扑街都要他吗?快点儿快点儿!说心里话——”

林竹耳边尚在嗡鸣,却已经将不争气的眼泪敛起藏好,抬头苍白一笑:“我没事了,卫叔,咱们接着拍……”

他的肩膀被轻轻扶住。

钟杳的声音响起来,隔着山海云翳,恍惚着落在林竹耳边。

“我要。”

第33章

林竹轻轻一悸。

钟杳在他面前半蹲下来。

为了契合场景, 这一场开拍前钟杳就脱下了那件染了血的风衣, 只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 胸前口袋上缂了一小朵精致的缝花。

映在灯光下, 温柔得像是梦里的宁静海洋。

他半蹲在林竹面前,握着经纪人冰冷轻颤的手,声音诚恳温柔:“我要。”

钟杳没再说更多的话,林竹心底某一处牢牢锁着的坚固壳子却忽然像是硬生生溃开一道破口, 胸口忽然呼呼透风, 疼得他忍不住轻轻吸着凉气。

“我准备好了……”

林竹听见自己的声音, 有点儿发哑, 幸而大概还不至于影响拍摄。

林竹闭了闭眼,目光依然追在钟杳身上:“我们……能开始了吗?”

他已经很久都不记得要怎么放纵自己哭出来了,要把这些年好不容易愈合作茧的心事剖开, 他还没做好准备。但趁着这一场戏, 在有钟杳在的地方,好好的、痛痛快快地哭一次……

他似乎还能做得到。

钟杳望他片刻, 轻轻一笑:“当然。”

钟杳按着林竹的膝盖, 没叫他动, 自己撑身站起,将他的小少爷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场记手里的打板声响起,没人喊场, 拍摄静悄悄开始。

钟杳这一次显得异常安静, 没有拿青团逗他, 也没再同他闲聊十里洋场的繁华景致。还没等林竹开始入戏耍横,就将人一把牢牢箍在了怀里。

林竹在他怀里微微挣扎了一下,不再动了。

钟杳低头看了看他的神色,眉宇间重新带了温和的笑影,拿手背贴贴他的脸颊,去拿药喂他。

林竹闭上眼睛躲开,钟杳却并不着急,抱着他轻轻拍哄,依然舀起一勺,吹凉了喂在他唇畔。

无法忽略的温柔几乎能将人生生溺毙,林竹僵硬地坐着,原本准备好了强撑着走剧情的念头终于被水磨工夫悄悄遣散,胸口微弱起伏。

这和原本设计的一点都不一样,卫戈平渐渐蹙起眉,起身刚要喊卡,就被探进来的几只手配合默契地捂住嘴拖出了门。

门挤开了条不大的小缝,场记副导灯光录音一个接一个被外面的人偷出了片场。

摄像尽职尽责地调整好最后一个固定机位,抬头茫然四顾,背后一凉,也被人无声无息拖了出去。

……

钟杳将碗轻轻放下。

喂药的进度不顺,一碗药硬生生凉了大半。钟杳扶着怀里的人轻靠在软枕上,起身作势准备去再煎一次,袖口忽然被死死攥住。

“别走。”

细瘦的手指用力揪紧那一块儿布料,林竹低着头,瘦削的肩膀轻轻悸栗着,声音低弱、像是服软又像哀求:“老师……展源,别走……”

钟杳站定,轻轻闭了闭眼睛。

他忽然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