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近了,她辨出是齐正斌的声音,目光微动。
齐正斌并没离开扬州?
“魏国公世子此前来宁津时,我见过他一回,确是个不好相与的,”齐正斌道,“我听闻魏国公世子而今仍在武昌府滞留,大抵是有甚事未了。魏国公世子与楚世孙似也是相识的,陶姑娘届时不知会否遇上。若真遇着了,陶姑娘不失了礼数便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魏国公世子虽然脾气大,但也不至于不通情理。”
跟着,一抹低柔的女声响起:“多谢相告。那不知还有什么要留意的?”
齐正斌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旁的我也知晓不多。楚王世孙沈惟钦其人,我也不甚了解。楚王既属意你嫁与沈惟钦,那想来你到了武昌后,楚王会事先差人让你预备着。倘那王世孙当真有什么忌讳,大约也会告诉你。”
那女声轻叹一声,似有些羞赧:“我自得知要去楚王府拜会,就总心下惴惴,唯恐出了岔子。不过其实,齐哥哥……”
“请陶小姐注意措辞。”
陆听溪默默扶额。
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灌木丛外,齐正斌扫了眼面前垂头叹息的女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暗笑。
这女人容貌不算顶好,家世倒还尚可,能得楚王青眼,大抵是因了她在外的贤名与陶家跟宗室的亲厚。沈惟钦看不看得上她,他不知,但他是早就受够了这个女人。
“我……我还想再打探一件事——我隐约听闻楚王世孙对一女子极是迷恋,却不知是哪家姑娘?我若能帮上世孙的忙,倒愿意一试,我愿跟那姑娘效法娥皇女英……”
她一语未完,就听齐正斌忽道:“谁在那里?”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陆听溪不明白, 她分明什么声音都未发出, 究竟是如何被发现的。不过她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 齐正斌会不会只是疑心病重,在诈她?
檀香闻声慌了,转头看来, 见陆听溪摇头, 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蹲着。
陶依秋霎时紧张起来,左右顾盼:“此间有人偷听?”
齐正斌却是神色复常:“想来是我听错了——陶姑娘还是作速离去的好。”
陶依秋舒口气, 又跟齐正斌道了谢,回身离去。
等陶依秋走远,齐正斌道:“如今可以出来了。”等了少顷, 见仍无动静,在原地踱了几步, “你不出来,我可要自己搜去了。”
陆听溪深吸口气, 朝檀香挥挥手。主仆两人站起身, 理了理衣裙,从灌木丛后转了出来。
齐正斌上下打量陆听溪一番,道:“这种深林, 表妹下回还是少来为妙。”
陆听溪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表兄是如何发现我的?”
齐正斌抬手往上一指:“看那儿。”
陆听溪仰头望去, 起先没看出什么异常, 等定睛仔细一瞧, 这才发现繁枝茂叶间, 露着彩色纸鸢的一角。掉在这种犄角旮旯, 怪不得她方才没找见。
“我方才来此之前,隐隐听见这里有脚步声,但等到了地方却没瞧见半个人影,便猜测是有人匿身于此。后来又瞧见那纸鸢,便约略能猜到许是有个姑娘在此,为了不与我撞见,这便匿了起来。方才出声相询,原本确实是想将人揪出来的,但后头又改了主意。”
“如今我倒是庆幸方才的决定,今次我也算是卖了表妹一个人情,冒昧请表妹也卖我一个人情,莫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陆听溪缄默少顷,道:“可以。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问表兄,不知表兄能否解答一二?”
齐正斌道:“表妹但说无妨。”
陆听溪问他来扬州的目的是什么,又问他是不是也掺和了湖广这边的宗室和官场那些事,齐正斌缄默片刻,道:“其实我来扬州确实是为着去贵府拜会的。义父义母要回河间,我也不好独留在贵府,就跟着一道走了。只是我临时有事未理完,这便暂留扬州。”
“我确实有所参与。鄙族也是官宦世家,无论是与官场还是与宗室牵系,都是常事,”齐正斌顿了顿,又解释道,“方才那位是陶家的小姐陶依秋,其母是已薨的南康公主。陶家早先跟鄙族是世交,昔年绮纨之岁,我与陶依秋见过几面,但后来便未再联络了。当初跟表妹议亲时,陶家更是早已搬家……”
这便是解释他跟陶依秋虽则相熟,但无甚交情,并且在当初与陆听溪议亲时,他跟陶家早已经没了联系。
“她此番是要随父兄去楚王府做客,途径扬州,不知怎的打探到了我在此,她知道我对江淮这边的境况熟悉,怕到了王府出岔子,便来找我探听楚王府的状况。”
齐正斌说着话暗暗蹙眉。
陶依秋一心等着嫁入楚王府将来做王妃,方才却故意跟他套近乎,分明是以为往昔当真和他有什么情分,怀揣着利用他的心思。若非他另怀目的,今日才不会来。
齐正斌解释得又多又周详,陆听溪却是没想那么深,亦或说,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个上头——事实上,在她今年与谢思言重逢前,根本不知成婚是做甚的,在她心里,嫁人大致相当于换个地方住。
虽然她现下也并不确切知晓嫁人是怎么回事,但心里好歹大略有了个认知。
她突然问:“表兄可知魏国公原配夫人之死?”
齐正斌一顿,道:“这不是表妹该管的事。”
陆听溪本只是试着一问,没想到他会这样答话,一时反而来了精神,再三追问。
齐正斌踟蹰了半晌,末了道:“这样说吧,此事牵系颇多,魏国公既是瞒下,自有因由。魏国公世子若当真想知晓个中内情,不如等将来更方便时再行追查。”
一语点醒梦中人。
陆听溪豁然开朗。
齐正斌所言在理,谢思言虽背景深厚,但他到底也还没入官场,有些事做来总归还是不便。为何不等他将来在官场上登临高位之后再行查探呢?那时候的他,心性应该更加成熟,受到的影响大抵能小一些。亦且,届时也应当不会影响他的前程。
齐正斌眼瞧着小姑娘双眸蓦地一亮,仿佛满天星斗在她一双秋水明眸中瞬时点亮,异彩大盛。
陆听溪决定修书一封劝谢思言先回京,跟齐正斌道了谢,转身要走,却听他在身后道:“纸鸢不要了?”
她正要说落在那么高的树上怎么摘,转头间就见他纵身一跃,在树干上借了两下力,探手一捞,晃眼间就将纸鸢取了下来。
男人回头看来,手臂一扬,将纸鸢递过去。
陆听溪命一旁的檀香接了纸鸢,致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