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建邦要教她,毛金兰还是很乐意学的,她觉得陈建邦教她念书的时候说话的声音最好听,比以往说话的声音还好听。
屋外的老头躺在躺椅上听着堂屋里的念书声,把收音机的声音都按得小了一点。
他觉得屋里的两个小朋友非常有意思。看两人的样子,并不像非富即贵的人,但他又偏偏知道他家在开私房菜馆,到了这里,也不像别的人那样点这点那的,甚至连吃什么都没有张嘴问过,他不亲手做饭两人也没有任何异议。
蔡老头觉得这件事儿十分的有意思,他决定一会儿他们吃饭的时候进屋去听书,近距离的观察一下,摸摸底细。
毛金兰和陈建邦没学几句,去做饭的年轻人便端着一个砂锅进了屋,把砂锅放在屋子中央的黑色木桌子上,一打开盖子,一股食物的方向扑鼻而来,毛金兰连书都看不下去了,她果断地合上书,到桌子上坐好。
陈建邦哑然失笑,把书放回原位,坐到毛金兰身边。
因为他们只有两个人,菜的分量与数量都做的少,两个菜两碗米饭便是全部。
厨师解了围腰挂在墙上,一边洗手一遍对他们道:“今天你们运气真好,我早上去供销社买到了两斤肉和一只鸡,还从国营饭店里匀出来了一条鱼,你们就两个人,鱼我就不给你们做了,给你炖了半只鸡肉和炒了个肉,你们将就着吃。”
毛金兰摆摆手:“这可不是将就着吃了,像往常我也就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鸡肉猪肉呢,平时都吃不上。”说完了她又看向陈建邦:“建邦,咱们点了这么多好吃的,得花不少肉票粮票吧?”
毛金兰瞧过锅里的东西了,炒的肉是肉丝,也不知道放了啥炒的,金灿灿的,盘子底下还流了一层油,肉的旁边拍着一小排豆腐皮,豆腐皮旁边是洗的干干净净的小葱和切得均匀细长的黄瓜丝。
油放了那么多,不用吃毛金兰都知道那菜味道肯定错不了。
在看砂锅里炖的鸡肉,鸡肉炖得金黄金黄的,绿色的青椒红椒洒在上面,在黑色的砂锅中,好看极了,一股鸡肉的鲜味儿和青红椒特有的味道传入鼻腔,毛金兰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花钱花粮票是肯定的,这一顿饭最起码得花掉陈建邦现在一个月的津贴和一个月的所有票据补助,但钱财乃至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挣,下个月他还有同样的收入入账。明天他就要走了,在走之前他要是一顿好的都不能让毛金兰吃上,那他还和毛金兰处什么对象?
“你吃吧,敞开了吃,花不了多少。”陈建邦小声地对毛金兰道。
毛金兰瞪着他,把她当傻子哄呢?粮票先不说,就说那些肉,那可是有钱都买不来的东西,还做的那么香,毛金兰长这么大就没闻过这么香的食物,要是花钱不多,毛金兰把头割下来给陈建邦当球踢。
陈建邦知道糊弄不了毛金兰了,他摸摸鼻子,凑近毛金兰耳边:“花了我一个月津贴呢,所以你得多吃点,敞开怀了吃,一点儿都不能剩下,不然咱们就得亏死了。”
陈建邦一个月的津贴是二十块钱,桌子上这些饭菜就得花二十块!毛金兰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同时她也觉得陈建邦不是个过日子的人,往后结婚了一分钱都不能放在他身上,一顿饭就花二十,她从小存到大的私房钱也就十几块呢!
就这存下来的十几块她还在心里洋洋得意好久呢!
二十块钱能买多少东西?现在的米不要粮票八分钱一斤,二十块钱能买多少斤?二百五十斤!二百五十斤大米是多少?脱壳以后净重得最少也得有200斤,两百斤大米啊,两百斤的大米够一个人一年的口粮了啊。
要是节约的人家,这些粮食能吃一年半!!!
实在是太败家了!毛金兰吃着陈建邦夹给给她的肉,每吃一口,她都吃不出味道。她觉得她在吃她的肉。
一脸漠然的吃了饭,毛金兰别说汤了,就是菜里的一颗花椒她都没舍得扔,嚼吧嚼吧全吞了下去。
吃过饭,陈建邦去找给他们做饭的年轻人,把钱和粮票都给了他,之后他们便出了门。
出了门,毛金兰就对陈建邦板着个脸,她生气了,很生气,陈建邦见她生气了,也不敢问毛金兰这顿饭吃得怎么样。
一时间两人都有点沉默,毛金兰低着头往前面走,陈建邦推着车在前面跟着,两人走出私房菜馆的位置,毛金兰转过身。
“建邦,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要带我来这么贵的地方吃饭了。”毛金兰本来就是脾气温和的人,也会为别人着想,生气也就生这么一会儿她就气不下去了。
毕竟陈建邦这么花钱也是为了她,知道她吃不好,想让她吃点好吃的。其实她也是怨恨自己的,要早知道这一顿饭陈建邦得花二十块钱,她根本就不会跟着来。
也是她见识少,她连国营饭店都没去过一次,只是听说去国营饭店一顿饭也就吃点肉票和粮票,也没动脑子想过私房菜馆肯定比国营饭店贵。更没脑子的是陈建邦明明都说了,没有点门路的都不知道县城里有私房菜馆。
是她自己笨,听人说话没抓住重点,只关注外宾长得什么样。
这么一想,她就不怎么生气了。
陈建邦见她又是生气又是懊恼地模样,心里也有些难受,他忍不住道:“我明天不就是要走了吗?回去打报告再回来咋也得到年底或者明年去了,我就是想要在走之前请你吃一顿好的。贵点也没关系了。”
陈建邦有种好心错付的感觉。
毛金兰看着他叹了口气,觉得男人比自己小就是不好,思想不成熟,还不会过日子,有点钱就花大手大脚的花:“你的意思我都懂,这顿饭非常好吃,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抿抿嘴,她又说道:“可你算算啊,现在的大米八分钱一斤,你这二十块钱都可以买上250斤了,都够一个人一年的口粮了。”
陈建邦听毛金兰这样一讲,愣了一下,他重生回来以后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个年代的物价,毕竟都用票,她从来没去问过一斤不要票的大米多少一斤。
毛金兰跟他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心痛了,用能买二百五十斤的大米的钱来吃一顿饭,光想想陈建邦都觉得呼吸困难。
但他觉得这个事情也不怪他,毕竟在他重生回来之前也就只是吃一顿普普通通的饭的钱。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上一个标签:思想转变得不够彻底。
这个思想转变不够彻底是很要命的,今天只是提现在吃饭问题上,要是在别的方面,陈建邦心底一凛,那他别说是一展抱负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郑重地朝毛金兰道:“你说的我记住了,以后都不会这么干了。”
毛金兰很欣喜陈建邦能够听进去她说的话:“你这么想就对了!”
陈建邦也笑了。
家有贤妻,是男人得意忘形时的一记警钟,也是一根缰绳,陈建邦十分的庆幸。
***
陈建邦等人走后,年轻人收拾好了餐桌,到老头面前去站好听训,这是他从学厨开始就有的规矩了。
但这次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老头的话,他不禁抬头看去,老头在微微地出神,他小声地叫道:“爷爷?”
老头回过神来,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年轻人,微微颌首:“今天做的饭菜味道很不错,但鸡肉还差点火候,肉丝老了些。”
年轻人吸取了教训,决心下次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