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2 / 2)

开始时,她还会思索,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陷害于她。可是想得脑壳都疼了,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经历了茫然、愤怒、茫然、焦心、恐惧、麻木等一系列的心理历程,池小秋对于自己这番际遇已经懒得再有波动。

甚至还有了看星星的兴致。

看着看着,这漫天星子便化作了一粒粒芝麻,又仿佛一颗颗珍珠米,只待她揉了,搓了,压了,蒸了便能成一道菜。

豁了口的粗瓷碗里是一碗粥,早就凉了,肚子咕咕叫了半晌,池小秋让自己养刁的胃口如今也无可奈何,只能仰头喝了几口。

真是清汤寡水!

米是旧年收上来的,该在仓里堆了好几年,早已经耗透了田间地头浸润的稻谷气息,只要稍微加水一滚,就碎成了渣渣,吃在嘴里,如同河底粗粝的碎沙,但哪怕是这样,在已经饥饿了许久的胃里,仍然能品出残余的一丝香气。

池小秋又想起她平日煮出来的粥,一粒粒新米浸在水里,吸饱了水汽,变成胖乎乎白莹莹的模样,用山上的松木做成炭火,一点点地煨。煨到山林里的清香都溶在里头,煨到勺子轻轻一推就能触到它的软糯,煨到一颗颗都开了花,浮上来起了一层粥油,三九天喝下去,暖烘烘进了肚,舒服地不想起身。

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人往她这里看了一下,池小秋立刻横过去一眼,她吓得立刻一缩,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池小秋所坐的稻草。

那里正是墙上高处小小一方铁窗下面,正是牢中少有能投下阳光的地方,原是她睡觉处。

每间狱中都有个狱霸,凭借着身高力大,能占着牢里最干松的草铺,每顿发放的最好的饭食,还能支使了人为他当牛做马,只要不出人命,牢头也自去寻自在。她好容易凭着一身力气混到这个位置,却让鸟打了眼,撞上了刚投进狱中的池小秋。

池小秋正在满心愤懑处,几下便将她踹到了地上,一脚踩得她动弹不得。

偏她杀猪般叫起来时,牢头正在打盹时,让她吵醒之时,也不管青红皂白处,只以为她又在欺负新人,又上手教训她一顿,呵斥道:“若再看你为非作歹,给咱家添乱,你便等着!”

昔日的狱霸:嘤嘤嘤,你老睁眼看看,为非作歹欺压人的,是她啊!

可惜她在这间狱中早已是人人喊打的所在,再无人替她说话,只能缩在最湿暗的角落,抱紧可怜的自己。

旁人这一日没了她兴风作浪,难得睡个好觉,睡得正香时,外面狱门便有了动静。

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走道处,两点亮光从愈来愈近的灯笼里透出来,照亮几双方头皂靴,脚步声杂乱又不耐,池小秋一下子惊醒过来。

全身血液冷了又沸沸了又冷,池小秋脑中闪现过无数画面,夹手的拶指,杖刑的板子,滚烫的烙铁,甚而还有亮闪闪的砍头铡。

锁链被打开的声音,有人推了木栅栏门,不耐烦喊道:“池小秋,出来!提审!”

第38章 谁来问话

刑房从外面看来, 与别地没什么不同,可一被押进门,池小秋便不由打了个寒战。

冷、暗、黑, 这里的窗子比别处开得更高更小, 好似不愿给人留下丝毫可供呼吸的空间。从明到暗, 池小秋的眼睛好一会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线。

有人推搡着她坐下,池小秋一个踉跄, 倒在了椅子上。绳子绕了好几层箍住她的手,牢牢反剪在后头, 活动不了半分。

池小秋只得往后压去, 来减轻些痛楚,头却碰着一个木柱。

她竭力侧头,见那根粗大木柱绕着碗口粗的麻绳, 不知被什么浸过, 各处都呈现出乌沉沉的色泽,甚而发黑。

鼻尖嗅到一丝腥气, 池小秋头皮一凉, 瞳孔剧烈收缩。

那是——血!

是年久日长间一次次刑囚时,在这粗糙纹理间, 浸透染透了一层又一层的血!

求生的执念,在她在还未思考之时,便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双手在迫切地寻求自由, 她不知哪里来的气力,那反复缠绕的绳子竟崩断了大半。

一个声音告诉她:“快逃!”

可越过了恐惧之后, 回归的理智却牢牢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押她过来的捕快忙着在她面前放上两张官帽椅, 上面铺着四方方蔺草心绣绒锁边的坐垫,洁白如玉又能让肌肤生凉,外面有人递了点心进来,一张白瓷碟上码了好几样细巧糕点。

池小秋定定看着这些物件,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又给了她抗争的决心。

前来问她的有两人,一个长脸浓眉,一个方脸广颐,相貌截然不同,可眉宇间的急躁却如出一辙。

“你可认识范大郎?”

长脸人将声音放得凶悍,不像是问话,倒像是在定罪。

池小秋原还想要好好说话的心,一下字全然消解,她冷哼道:“范大郎?不认识!”

如今把她捉在这里,慢说是饭大了,就是米烂了,她也顾不得了。

“休要狡辩!便是死的那个!”她的不耐陡然激怒了问话的人:“你还不知道为甚要押你进来?!”

好似在滚水里哗得泼了一勺热油,池小秋原来千种不安恐惧骤然化作一股强烈的不甘,愤怨之情冲天而起!

她冷笑道:“自我进来也有一天,可从没人与我说出了人命的是谁!要不是今天大老爷过来,我也要问问,到底死的是谁,凭什么要捉我进来!”

“你…牙尖嘴利…”长脸人让她气得倒仰,指头指着她,止不住发抖。

“好了,周先生,若是如此问话,怕是天亮也问不出来,还有多少时间能耽误得?”旁边的方脸揉揉眉心,有些厌烦,他微微侧了侧身,从这个角度,更能看得清池小秋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

他温声道:“你是池小秋,今年十四?在云桥开了个食铺?”

池小秋撩起眼皮看他一下,又垂下来:“是。”

“你——”旁边的周先生又要跳脚,却被方脸一个眼神止住。

池小秋这便知道了,这场问话的主角到底是谁。

“听说范大郎死前三天,在云桥上和你起了争执,可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