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壁是唾弃,一壁是拥趸,只是不管他名声如何,只要教出的学生名字能真正上榜,便有许多人家争相将儿孙送去。
高老爷竟能请得动他!
只是不知换了一个地儿,他这名声还能不能同之前一样响亮。
他们两人在里头只说了两句话,外间院子里头忽得热闹起来。
钟应忱送高管家出去时,便见一个年轻姑娘站在门前,与池小秋说话。
那姑娘望过来时,钟应忱忙侧过身一避,那姑娘正是隔壁周家大姑娘周惠姐,已到了说亲的年纪,他不好厮见。
韩玉娘忙拉着惠姐同池小秋一起往厨下来,麟哥儿依旧在吭吭哧哧啃着自己手里头的糕,已过了这么久,他连一块都没吃完。
“你这小鬼头,全家找你快将前后翻过一遍来了,你倒在这里玩。”
惠姐轻往麟哥儿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对着池小秋笑道:“小秋妹子,这次要多谢你了!你送来的那糕,我们全家爱的不行,原说吃不完时便让都吊在篮子里头挂上,别让麟哥儿摸了去,谁知刚往正屋里头一摆,便吃了干净!”
她将自己拎来的竹篮揭开:“这是我们家才打得谢灶团,阿婆嘱咐我给你送一份来。”
前几个月里头见时,惠姐还梳着丫髻,素着头脸,一副爽利模样,现已仔细打扮起来,两缕头发打做辫子垂到胸前,一侧梳了个精巧的鬟,上头还插着一个米珠结成的同心珠花,眉似远山,盈盈两目,顾盼间现出少女娇柔。
池小秋接了谢灶团,一面赞她:“姐姐越发好看了,一段日子不见,可是大变样,越来越会打扮了!”
惠姐的脸登时羞得通红,竟不好意思去瞧池小秋,抱起麟哥儿便匆忙走了,连池小秋新收出要给她带去的年糕也没拿。
“你提这个,哪个姑娘不害羞?”韩玉娘瞧着池小秋呆愣愣的样子,摇头好气又好笑:“惠姐已到了说亲的年纪,自然要好生打扮了,若是瞧中了人,转年便要下定出嫁了。”
池小秋将年糕切作一片片,把鸡蛋磕在碗里头打碎,听了不由咋舌:“惠姐姐才多大,这便要嫁了。”
韩玉娘瞅着池小秋这般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头直叹气,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你便没想过自己以后的着落?”
“我么?”池小秋停下筷子,细细想了一会儿。
门外钟应忱停住了脚步。
“我早便想好了,过年来租上个铺子,等我把手艺学了,便往大江南北都开上食店,让池家招牌挂到各处!”
韩玉娘头更疼了:“你想得却好,只是可想过没有,你那以后的夫婿,可能准你跑南跑北!”
池小秋往年糕上挂鸡蛋的手终于一停,又想了一回,混不在意:“若是不许,打上一顿就好了。”
“这有什么难的!”
韩玉娘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第75章 除夕夜
冬至一到, 往后历书便翻得飞快。
眼瞧着蒸过了猪油年糕,吃完了谢灶团,煮过了香喷喷的腊八粥, 年便近在眼前。
隔壁周家拿着提盘篮来送年盘, 一打开来, 上面一层竟是两条青鱼,忒是贵重, 韩玉娘推了两回,周大娘却笑道:“还要谢忱哥儿给咱们家写了一副好对子, 两条鱼算什么!”
要不说家里有个读书人, 就是能有些风光。
池小秋上街去买年货时,往卖对子的摊前转了一圈,竟没有能看中的, 回去跟钟应忱抱怨:“写的字连你一半都及不上, 倒好意思要这么多钱!”
她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转过头来便见钟应忱已裁好了红纸, 蘸着掺了金粉的墨写出了一副对子, 热闹又好看,连意头都比别人家新鲜。
方贴了出去, 隔壁便有人家来问哪里得的,池小秋一指钟应忱,狠命夸了他一顿。
周大娘瞥了钟应忱一眼,悄悄拉了池小秋道:“可能让忱哥儿也给我们写一张?”
池小秋一时作难。
钟应忱可从不接这样的活。
她刚要想法子推了, 坐在亭子里头装着看书,实则正支棱着耳朵听她两人动静的钟应忱忙站起来:“大娘想要个什么样的?”
池小秋眼睁睁看着, 往常冷淡自矜的钟应忱,这会同周大娘商量了半日对子, 且样样问得仔细,不由大跌眼镜。
钟应忱近日变得太多,前几日将外头大哭的麟哥儿牵回了家,今天热热切切帮着周大娘写对子,放在之前,他可最不耐烦理这些闲事儿。
真是怪哉!
可不管如何,钟应忱这两番举动,倒让周家同他们关系走得更亲近了。
韩玉娘没能推掉,便欢天喜地接下来,供在灶前,自个又捣了两下头,念道:“年年有余,年年有余。”
因要接灶,前几天买的竹灯挂这会便已备好了,韩玉娘把锡纸折成纸锭子,中间还加了彩牌方段,上下串成五彩一绺,缠在灯挂上。
她刚做好,转头便瞅着池小秋把其中一个就要往灶神龛边上悬,她忙急得站起身,连声念叨:“哪有挑灯挂捡着一个挑的,得成双成对才能顺顺利利的,你这孩子!”
池小秋甚是无辜,只是将灯挂拿下来:“这灯盏子…”
“呸呸呸!小孩子不懂事,各位神仙老爷可莫要怪,要怪就怪我玉娘…”韩玉娘紧紧张张在灶神龛前叨叨半天,才跟池小秋道:“平时便罢了,过年哪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池小秋想了半天,才知道,原来不吉利的是灯盏的盏字。
“哪里有这么多忌讳,说话也不畅快。”
从这以后,诸事韩玉娘都不让她沾手,唯恐她不晓事,说出些什么,难在串门的神仙面前描补,便赶了她出去。
池小秋悄悄跟钟应忱嘀咕,却听他道:“韩二姨却是为你好,有讲究的人家,忌讳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