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然地,有一个名字也蹦跳进来。
一年十二月,一日十二时辰的钟应忱。
她捏着筷子怔了片刻,转头见韩玉娘也在怔,带着些愁苦意思,便奇怪:“二姨,你吃不惯么?”
韩玉娘正想着事儿,让她这一嗓子喊出来,登时一抖,筷子掉在一旁。
外头有人拍门,小齐哥一路从店里追到家里来,眼睛发亮,好似看着满屋满箱的钱,有些兴奋道:“东家,东家,有人定整桌席面!”
池小秋还挺冷静,经了这两回,凡是说要定“大”席面的,总不是多么愉快的经历。
第一回 ,惠姐让个假小爷打了眼,还送了她好几个月上旁人的指点,同韩玉娘的啰嗦,第二回,虽听了个可心的故事,却也没受着好脸色。
“是哪家?”
“那个破房子相公!”
池小秋原来还问过钟应忱,那个书生明明旁人唤他罗山,为什么诗后头的印却落着破庐。
钟应忱道:“人多有名姓字号,罗山为其名,破庐为其号。”
池小秋似懂非懂:“那你有没有号?”
钟应忱摇头:“我尚未及冠,无字无号,只有一个乳名,是小时我娘起的。”
“疏和?”池小秋还记得。
“是。”钟应忱低声笑:“只你叫得。”
平平常常一句话,池小秋却转了头红了脸。
小齐哥记不住别的,只知道破庐就是破房子,从此后便常听他念叨:“不知那破房子相公什么时候再来!”
大约是他存上许多张澄心堂纸,又整日将那卷诗打理得一尘不染,这份诚心终于感动了天王菩萨。
这两日池小秋忙着家里,往店里的时候就少了,小齐哥每天守在店里,竟真就守来了这个破房子先生。
“敝府里两盆绿云,一盆雪珠红梅尽数开了,此宴是为赏花而开。”
桑破庐言语淡淡,但与钟应忱不同,他举止间总有些不近人的倨傲,教人难以接近。
算算她这小店里,因为桑罗山一首诗受益良多,后面小院足足多了几倍收益,池小秋便待他格外耐心热情。
“要摆上几桌?吃席面的人有谁?平素有什么爱吃的有什么忌口的?”
“两三席足够,多是各府中女眷,便与上回宴席相仿就好。家母嗜蟹,但体弱不可多吃。”
池小秋这便明白了,菜品名字就往那“擒文含毫宴”上来靠,文气一些总是无错。
桑罗山目光渐落于池小秋身上,见她一会儿咬唇,一会儿皱眉,凝神细思的模样,时隔了这么久,灵动鲜活劲儿半分不少。
池小秋发了一会儿呆,等把那跟螃蟹的菜拟了一遍,忽然醒过神来,还现撂着个客人在这里。
见桑罗山已起身立在亭榭中,池小秋忙站起来相送。
桑罗山踱了两步,不往通向外堂的小径,而是往榭边清溪看去。
他不说走,池小秋自然不能赶客。
静了半晌,桑罗山才问:“东家家乡何处?”
这个家乡自然不是指柳安镇云桥边,时隔了这么久,那个名字好像已经模糊了,池小秋顿了一下才道:“风罗黄村。”
“信州风罗?”桑罗山似乎有些惊讶:“去柳安约千里。”
“是啊!”池小秋叹一声:“可走了好久。”
桑罗山不语片刻,不知怎么,本不该问的就直问了出来:“家中还有何人?”
池小秋笑:“一个师傅,一个二姨。”
“高堂何在?” 桑罗山方问出便知晓自己有些唐突,池小秋眨巴一下眼睛,心情顿时不大好。
也不似伤心也不似发怒,倒像是久远的伤疤被人直大喇揭开,猛地一疼,她抽口气,却没说话。
桑罗山也不再问,两人本不大熟,这亭榭里的气氛便有些奇怪。
于是等到他举步往外面走,池小秋略吁口气,待到堂前,他忽然又驻足。
池小秋顺着往上一瞧,上头的诗正提醒她,桑罗山为她店里招进了多少客人。
她寻思了一下,便赞道:“桑相公,你这诗写得着实是好。”
旁边伙计也笑:“东家可是珍重,让咱们每日里都得掸上一遍,别落了灰。”
桑罗山背着手看了这诗片刻,又往池小秋处看了一眼,拱手作别。
“过两三日,还请东家登门,将菜单与家母一看。”
池小秋将他送到门口,后面给那伙计使了半天眼色的小齐哥,拍了他脑袋一巴掌。
“你话怎么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