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忱憋着气道:“还有呢?”
“没啦!”池小秋笑嘻嘻,眼睛转得滴溜溜:“只剩下咱们俩。”
她笼着手悄悄凑在他耳朵边上,小小声道:“到时候你要做什么,我便陪着你。”
钟应忱的嘴角止不住上弯,他理了理池小秋有些散乱的鬓发:“好。”
木樨渡离他们家里有些远,得从西桥穿过去。
池小秋没大来过这里,偏巧这柳安镇的路总是穿河渡桥,曲巷细细折折,她没拐过两条街,就已然迷了路,只能靠着钟应忱牵着她,一路往前走。
刚拐了一个弯,忽得迎面过来一个铜勺子直直飞过来,钟应忱脑子动得快,却没池小秋手快。
她拽着钟应忱一闪,就见那只大号的铜勺子因少了阻力,又往前飞了几步,重重撞在杨柳树腰上,倒着翻进了河里。
“没撞着你头罢?”池小秋垫脚去摸他额角,见上头也没伤痕也没红印子,这才放心有空与人生气。
“这是哪家扔的?!”
这么远突然扔出来,碰着谁,都不止砸破油皮,至少也得鼓个包。
不过这回,池小秋却遇见个比她还要彪悍十倍的。
那妇人在一家门户面前闹嚷嚷,惊动不少人散着围看,她见这门仍旧不开,便将更多东西都扔了出去,一砸那木门上便落一个坑。
嘴里的话更是厉害,什么“杀千刀的孬货!”“没气性的野种”,利落言语加上气势,竟无人敢上前去拦她。
终于,门里的人耐不住了,才开门,让个木梳子砸个正着。她嗳呦捂着眼睛,忍痛道:“你自去寻你汉子,总来我家吵闹作甚?”
“汉子?我汉子是谁?你家王老三不知么!白哄了我贴上钱和身子,到头来却原是拿着我的钱要娶个大的!你当老娘软性儿,由着你□□,只怕错了主意!再不与我说的,我就揪了他出来,往衙门去告他逼。奸青白妇人!”
王老娘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便让她吐沫星子喷了满脸,里头犯事的见总不是个事儿,便缩着脖子出门想去拉她:“二娘,咱们屋里说去,外头这般丢人。”
那妇人过来迎头倒啐他一口浓痰:“你败坏别人,不嫌着丢人,我来讨个公道,怎就丢人了?”
池小秋看那人行动熟悉,再一细瞧,竟是往常三天两头到她店里,做个无事忙的“保儿架儿”之人,王三郎,这会只有被啐得捂头捂脸的功夫。
怪不得最近几日,再不见他踪影,连惠姐都高兴,说他不来时,连“耳朵都清爽许多”,原是家里摊上了这档子事儿。
钟应忱淡漠看王家门前一场闹剧,拉池小秋道:“腌臜地儿,不必久站。”
池小秋一边随他走,一边忽想起来:“你前几日说,往家里向二姨说亲的,就是他家?”
钟应忱漫应了一声:“那王三郎薄德寡耻,自然要闹出事来。”
池小秋猜出一二,点头道:“他既已有了人,还要让爹娘遣人做媒,却是活该。”
“他早已同那妇人有了首尾,且还要哄人钱财,既做出这等事体,便该想到败露之时。”
她摇了摇钟应忱的手,仰脸看他:“回家给你做包子吃。”
谢字说多了,倒不如搁在心里实在。
这王家的事情闹破,怕是和钟应忱脱不了干系。
钟应忱见池小秋不再多问,便悄舒口气来。
王三郎虽则年轻,因一向轻浮,却还有些蠢心眼,早就前街一家年轻寡妇套牢了。偏他不晓事,既贪这妇人钱色,总想摸些油水,却还嫌弃她门户,想另撇了拿妇人的钱再做另一门十全十美的亲。
有了这样的症结,钟应忱只需在打听之后,使人在那妇人门前露个口风,说上两三回。
这王家便没了安宁时候。
钟应忱看池小秋并没什么异色,松口气。
早知不该走在此处,倒让她见了这样腌臜事体。
“你托溪哥儿带了什么东西,还要填上半只船?”
池小秋遥遥望见木樨渡,这里近曲湖,一个天然扩出来的深深水弯,停得都是大船。池小秋再联想到钟应忱的话“一船的东西”,忽然心疼起来。
“这得费多少钱!”
大约要费上他这半年来攒下的积蓄罢,钟应忱抬眼往渡口望去,船还没到。
他有些焦躁,怕高溪午不靠谱,半途中出了岔子。
池小秋展开手上的钱袋:“多少钱,我补给你。”
钟应忱这两年忙着考试,没那么多时间画画,书也不会生金银钱子儿,必不会有什么积蓄,手头怕只有池小秋店里月月留的分红。
他还常要不全,只道留给店里,预备采买。
钟应忱忍不住笑:“我两手两脚,还赚不全自己的花费?要你来贴补?”
他重又把池小秋的手推回去:“ 不过是些新鲜有趣的东西,量虽大,却也便宜。”
他这般一说,池小秋更是抓心挠肺,偏钟应忱卖着关子,就是不愿说,到后头,竟有些打闹的意思。
“小秋…小秋妹子!小秋妹子!”
从对面过来了一个人,熟头熟脸,却是高溪午,他兴冲冲过来,全然将钟应忱抛在后面,只绕着小秋团团转。
“我听我娘说,你越发出息了,连桑家都来订席面,且还上了许多新菜,何时能做来让我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