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2 / 2)

一个时辰前方才分路而走,却似乎已过了许久,钟应忱并不觉得自个是个黏糊性子,等脚自己寻到厨灶前,才恍然这趁着宴半而溜的人正是自己。

池小秋好容易歇了一会,见他时十分惊诧:“你来做什么?不是再过半个时辰便要散了?”

钟应忱未及反应过来,两个字便脱口而出:“看你。”

他说这话时旁边还有厨下伙计厨子,听了这话轰得一起笑了,池小秋不由赧然,推他出去:“这儿太乱,有什么好看的。”

钟应忱却趁机捉了她的手,想不出什么理由能多留片刻,情急之下忽想起方才事,便问:“我那子母壶中的酒,你给换了?”

“换了!”池小秋应得利落,她睁大眼睛振振有词:“那酒要用时,必定有人捉了你不放,这样使绊子,便让他喝得尽兴些!”

她下了结论:“醉倒最好!”

钟应忱觉得自己最近愈发奇怪,池小秋就这么一句话一个笑一个神情,竟也能让他失魂落魄,不自觉反复咂摸出甜来。

“你莫要再笑了!”高溪午说话他却听不见,只自己低头含笑,不知在想什么,无奈只能用胳膊肘捣他道:“老太爷在与你说话!”

钟应忱蓦得醒神,正对上县丞疑惑神色,待凝神细听,才知他在问些什么。

“钟世侄,你家中可有婚配?”

他还未答言,却听见右侧有人挥袖站起,大笑道:“老太爷这话问得好,解元郎虽是未结鸳盟,也未必衾寒枕冷,这主宴的池家小娘子,正是他红粉知己呢!”

桑罗山这话却明显是醉话,只是这样的风流韵事,要在别处听见,还可调侃一二,于这样场合说出却有些尴尬。

众人都只顾看县丞脸色,却不妨,堂上忽响起一道声音,挟着盛怒而来。

“住口!”

随声望去,众人不由慎而噤声。

钟应忱在外时,一向谦逊知礼,从容不迫,连变色都少有,这会望向桑罗山时,竟面罩寒霜,瞋目切齿,一字字道:“池家小娘子,正是我钟家未过门的主母,你却是何人,在此胡吣!”

惯而温和的人发起怒来,竟也让人心惊,众人愣了愣,面面相觑,有人便去攀他臂膀,试图息事宁人,劝道:“醉了,都醉了。”

钟应忱却甩开他,冷笑道:“私论旁人檐下事,便是这大家子吃酒的规矩?我娘子何辜,要受此污名?”

第148章 席间纷争

“东家、东家同人在席上骂起来了!”

“啊?”池小秋方把多余的盘盏都收拾好, 灶上正煨着最后一道汤品,她才能松口气,一时没反应过来:“谁?谁骂起来了?”

“咱们东家, 可骂得凶哩!”

“你是说钟哥?”

这店里, 除了她便只剩下钟应忱一个, 可让人称作东家,她又问了一遍, 确信自己没听错了,也顾不上别的, 将腰上围裙一摘。

“李大哥, 盯紧了灶上,再过半炷香就撤掉最上面两根柴,换小火再熬半炷香就起锅。”

她一急, 说话就像往外滚豆子, 一股脑砸下来,还没等人有个应答就不见了踪影。

她急急忙忙往外赶, 心里愈加不安。

他那性子池小秋再清楚不过, 要说心里头的主意,一眨眼便能转出十几个, 可最不耐烦同人争什么口角,便出言也是软刀子,哪里能谈得上一个骂字。上回见他多争嚷几句,还是云桥上遇见咄咄逼人的涂大郎, 可那是个混人,又提前有过算计, 总不会吃亏。

今日这宴席池小秋提前许久就听他提过,都是柳安镇有头脸的人物, 于钟应忱而言,同年同案同门,便是日后仕途场上最易结的人脉,好端端如何能起纷争。

她才走至阁口,便听里面果真闹纷纷的,有人在劝,有人在挡,其中最熟悉的一道声音,带着令人全然陌生的盛怒,在一片杂乱中异常明晰。

“若果真如桑公子所说,不必顾及道义,也自可枉顾生死,便是火烧燎了屋舍,无辜者被卖作菜人,也需得死守着你口中的礼,默然旁顾,不闻不问,才算得大贤?”

钟应忱语气中讥刺满满,蔑然道:“这般大贤,于钟某看来,狗屁不如!”

此言一出,便于阁榭之外,池小秋都能觉出席间尴尬沉默的气氛。

满席默然,只有钟应忱声音一句高过一句,每一个问句都像投出的箭矢直直投射出去。

“你若口口声声言礼,池家与你何干,你在此空谈大义,搬弄是非,便合礼仪?!

“满腹文章不事圣贤辞藻,倒将头探于姑娘阁中,窥人如街头长舌妇,便合礼仪?!”

“不顾场合,嚼人私事,捕风捉影,泼人脏水,便合礼仪?”

钟应忱连连冷笑:“不巧,这些事,便是钟某这等桑公子口中无礼之人,也是不屑为之!也不知能做出这等不合礼仪之事的,不是是腐儒,便是竖子!”

“够了,够了,”高溪午悄扯他衣服。

他从不知钟应忱还是这样牙尖嘴利之人,先时还听得津津有味,到后来,见他竟无收敛,桑罗山醉酒肆无忌惮,他竟也层层回击。眼看堂上县丞主簿频频侧目示意无果后,脸色渐渐难看,他便也觉得,这事再揪扯下去,钟应忱就再难下台。

“姓桑的醉了,你也醉了?打不过堵在街头打上一顿便罢,在这里争什么闲气!”

高溪午使劲给他使眼色,县丞趁着这难得能插进话的缝隙,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好了,本是桑罗山无端醉酒言辞无状,你也不必在此时计较。都归座,待他酒醒后,着他往你府上赔罪便可。”

桑罗山嘴里还挣扎要说些什么,早让识眼色的,半拖半抱弄出席间了。

钟应忱让高溪午强扯转了身,他垂头沉默片刻,俯身深揖:“学生言辞亦有无礼处,罚也无怨,只是——”

他昂首而立,带着任何人都无法忽视错认的认真:“只是我娘子幼时逢变,家财父母皆没,可便是流离孤苦饥饱无凭时,也不曾弃我于不顾,学生亦是孑然一身,所幸苍天不曾薄待,得此良缘。夫妇一体,同心结缘,谁若是凭空指点她,便是执利刃伤我,再没有安然而待的道理!”

他斩钉截铁一段话,同平时所示人的周全处事之风大异,又偏偏郑重其事到让人无法相驳,又不忍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