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尝没有担心?不过……”魏老太太转着佛珠的动作突然停下,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不过,现在我倒有些把握了。方氏道烨哥儿十分怀念母亲,甚至将生母的画像摆在了自己居住的问竹轩内,常常祭奠。就算是今日方氏因与我们来往,惹了他不喜,他也仍感念着方氏的照顾之恩,给了一笔可观的钱财,询问过方氏的意愿后,着人将方氏送回了魏家。由此来看,烨哥儿倒不知当年之事,对魏家不喜,多半是因为咱们当年对他不管不问,这倒是咱们的突破口。毕竟,血缘之亲,便是天然的有利武器。”
魏老太太说着,话语停了停,冷笑道:“当日太子丧仪之上,初初相见,便是一个最好的缓和感情的机会。可你那糊涂媳妇儿,真当自己还在阳溪不成?明知道烨哥儿喜欢泰安郡主,却偏偏以为泰安郡主是个人小好欺负的,出言挑拨,这下子更动了烨哥儿的逆鳞,当众甩了咱们魏家的面子。”
见魏大老爷要说话,魏老太太便接着道:“我知道你这些年纵着她,是想立个靶子,让人看到魏家还有些缺点,让皇上对魏家放心,可你也要管一下,莫要太出格,以免在这京城得罪了什么人。”
“儿子知道了。”魏大老爷面色一僵,眼里对魏大夫人露出一丝恼意,转而追问道:“当年之事可留下什么痕迹没有?”
魏老太太皱眉想了想,手中不自觉又盘起了佛珠,语气缓慢地道:“应当是没有的。我问了方氏,她是澜儿的贴身心腹,澜儿连她都瞒着,当年烨哥儿也不过是襁褓幼儿。再者,这么多年,李家女得势,早恨不得将东宫内澜儿留下的痕迹抹干净,如今烨哥儿又如何得知?”
魏老太太说完,便不禁微微哽咽,身旁的嬷嬷连忙递上了帕子。
魏大老爷知道自己那妹妹一直是母亲的心头之痛,不禁微微垂着脑袋,感伤道:“妹妹也是为魏家考虑,母亲就莫要太过伤怀了。”
魏老太太道:“我看重元秀,并非仅仅是因其生辰,更是因她有四五分像了你妹妹。如今看来,她与烨哥儿还真有些机会。”
魏大老爷提起长女,面上的笑意多了起来,“元姐儿出众,在阳溪的一众贵女中,都独有风采。只是,若真让其为了侧妃,总是委屈了她。”
魏老太太嗤笑:“委屈?哪里委屈?她不做侧妃,难不成还要把真正天生祥瑞的泰安郡主当作侧妃,让其让位给元姐儿?你与你那夫人未免也太高看一眼自家的女儿。元姐儿是千好万好,可她比得过仙人降世、舅舅手握军权的泰安郡主吗?魏家是在阳溪权大声望高,可在京城,手无实权,出了阳溪,便身份低了许多,现在已经惹了烨哥儿不喜,你老老实实的,元姐儿到底年纪小,莫要再让你那媳妇惹得元姐儿生出现在不该有的心思!”
魏老太太叹道:“当年也不知咱们是如何鬼迷心窍了,竟因为元姐儿一个生辰特殊了些,便让肃蓉散布出菩萨转世的传言,哪里能想到,真正的祥瑞没过几年便生了出来,如今还要和人家正面对上,平白让泰安郡主看轻了元姐儿。”
魏大老爷念及此,也暗叹果真就是时也命也,好在如今皇上有意,在三年孝期之后,先为太孙择选侧妃入府。在这之前,先让元姐儿消除了在太孙心中的芥蒂才好。至于流传甚广的太孙克亲的名声,魏大老爷也不甚在意。虽老太太这般说魏元秀的福女之名乃是人为,可魏大老爷还是相信,女儿眉心红痣,天生与菩萨一天生辰,必然是有福之人,就算比不得薛家的泰安郡主,也并非凡人。
……
八月一过,夏季就渐渐过去了,天气也开始逐渐变得凉爽起来,所谓秋高气爽,正是出门游玩赴宴之时,而在京城中待了一段时间的魏家也传出了要在京中替魏老太太兴办六十大寿的消息,虽碍于太子丧仪刚过不足两月,寿宴只能小办,可魏大夫人仍早早挑好了邀请人选后,便亲自写了帖子去向京中的勋贵之家下帖子。
魏家虽与东宫不亲近,可到底因先太子妃的缘故而受皇帝尊重,更因魏家在阳溪乃是大族,因此魏家虽在京中的根基不稳,愿意与其交好的还是大有人在。
因着薛令蓁和秦烨的关系,以及宋家得受重用,薛家与宋家也早在半个月前就接到了去赴宴的帖子。
薛令蓁眼中兴趣满满,她自了解过魏家一些后,便对魏家的嫡长女魏元秀颇为好奇。可宋氏自太子丧仪后,便一直不喜魏家,不欲搭理这魏家的请帖。倒是云氏自搬入昌国公府后,尚未能结交新人这次是个好机会,被薛令蓁说得有些意动,便由云氏和薛令芳、薛令蓁去赴宴,宋氏在家中养胎。
其实也并非她如此,京城不少人也在暗中将两人做了比较。
随着魏氏长女随父入京,昔日魏太子妃的风采也被人回想起,而这个新的魏氏明珠在阳溪的美名便也逐渐传到了京城里,自然她“菩萨转世”的奇闻传播最广,不得不让人怀疑是有心安排。
太孙有个克星之名,这魏家长女便有了个“女菩萨”的福缘之名,让人觉得实在太过巧合,怀疑是魏家所为,让人看轻三分,暗中嗤笑,所谓的阳溪名族,也会暗中使这等手段,将家中女儿嫁给东宫太孙作妾。
这般一来,不管怎样,魏氏女与泰安郡主在京中都有个“福女”的名声,虽薛令蓁与魏元秀年纪有差,但难免不将两人相对比一番。
令人可惜的是,这泰安郡主薛令蓁年幼长居灵云山学习,不常出面,今年回家常住也不过只出席了吕家夫人的赏花宴罢了。而魏家姑娘魏元秀更是头一回上京城来,知之甚少,传言可靠不可靠也不可知。便是想比较一番,也因了解甚少而无从对比。
而这一回的魏老太太的寿筵,因皇帝对这魏家有意顾及其颜面,魏老太太又是太孙殿下的长辈,太孙殿下还是要到场的,倒真是一出好戏了。
第55章
赴宴那日,宋氏虽不想去,却有心想让女儿压一压那魏氏嫡女的风头,命丫鬟将薛令蓁、薛令芳二人精心打扮一番。
薛令蓁年纪小,容貌本是极盛,精心一打扮,就已经站在那里夺目惊艳。云氏一大早上就命人挑了一只难得的御赐白玉镂空滚珠手镯送了来。
薛令蓁轻轻从金云纹锦匣里取出手镯,她白瓷般的肌肤和这白玉对比,也分不清是玉色更美,还是她的肌肤更为莹润,行走间,皎洁白皙的珍珠便在镂空的空心手镯里滚来滚去,珠玉之声,入耳极妙。
薛令蓁举起手镯,透过室内柔暖的烛光,依稀可以看见玉镯上镂空的花纹光影印在了里面的珍珠上,这才看见镯子上雕着的花纹乃是十二执灯仕女图,身姿各异,别有风韵,薛令蓁满眼都是喜欢。
“好精巧的东西!”雪松替薛令蓁梳好了头,不禁对来送东西的嬷嬷惊道。
嬷嬷笑道:“我家太太也是一眼就挑中了这只玉镯,心里念着郡主您,立刻吩咐奴婢送了来。太太也不久就会来陈国公府,同您与二表姑娘一同走。”
薛令蓁点点头,命人给那嬷嬷一些赏银,收拾过后,薛令蓁才在丫鬟的簇拥中,去正院见了宋氏与云氏。
云氏身着一身杏色团花褙子,瞧着十分温柔可亲,与宋氏正说着话,转眼间,薛令芳、薛令蓁两姐妹都已经到了丹枫院。
薛令芳身姿曼妙,颇具少女的娇美,显得端庄明艳,大方得体。而薛令蓁粉雕玉琢,容色独绝,灵动娇俏。
云氏和宋氏瞧着两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还好芳姐儿早早定了亲,蓁姐儿未来自有着落,否则,我带着这么出色的一对儿姐妹花,不知道要有多少夫人为其家中的男儿说话了。”云氏起身一边由着丫鬟打理自己的有些坐皱的衣裙,一边对宋氏笑道。
宋氏的嘴角止不住地向上勾起,对云氏道:“今日去赴宴,还请嫂子看好了蓁姐儿。魏家恐怕有意太孙侧妃之位,可别让魏家的人欺负了这丫头,她到底年纪比那魏元秀要小了一些。”
云氏不禁捏着帕子掩唇一笑,显得端庄又优雅,可见短短数月,她费了多大的功夫去将这礼仪规矩一一苦学记下,如今已经可以自己独挡一面,也并不比寻常的勋贵夫人逊色多少,只为不让旁人笑话宋家主母乡野出身,毫无规矩。
那日太子丧仪之上,太孙殿下对蓁姐儿的偏爱照顾,她有目共睹。一想到今日太孙殿下也要前来为魏老太太贺寿,云氏轻笑,只怕根本用不到自己操心,太孙殿下便会将一切蓁姐儿的烦恼事给解决了。
宋氏帮着云氏又清点了一遍贺礼,确定毫无差误后,亲自将云氏、薛令芳和薛令蓁三人送上马车,三人身旁跟着的丫鬟嬷嬷则坐到了后面的一辆较为简陋些的马车上。
宋氏自怀有身孕后,气性儿便愈发大了,不禁对着身侧的珍珠道:“并非是舍不得那些东西,可一旦想起,要去送给了魏家,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珍珠哭笑不得,道:“这也是为了不折损了宋家和薛家的颜面,再者不过是寻常的意头不错的贺礼罢了。”
宋氏这才撇撇嘴,不再言语,认定是魏家自己散播的魏元秀“福女”的名头,想要同蓁姐儿一争高下,大胆自造祥瑞,怎也不怕天降霉运给他们呢,真是初次上京,没学了太子李家他们的教训。
……
马车缓缓驶到了魏家宅院的正门前,薛令蓁、云氏几人由各自的丫鬟婆子搀着,踩着矮凳下了马车,眼神不觉在这魏家的宅院前打量个来回。周围也接连有别府的马车赶来,偶尔遇到了曾在太子丧仪上见识过一两面的夫人,云氏也上前问好,一时之间,这魏家门前颇为热闹,登记贺礼的小厮管家跑个不停。都道魏家在阳溪豪富,的确如此。魏大老爷身无官职,因此这魏家的府邸不得违了规矩修建,只是,在其应有的范围内也是富贵大气了。
许多人抱着瞧好戏的心思,看着薛令蓁自云氏身后走出,同各个老爷夫人打了个照面,亭亭玉立,小小年纪,那张精雕细琢的面容便瞬间夺取了众人的注意力。
几位夫人已经被迎入魏家中,扫了阳光下玉人般的泰安郡主,眼中不由对那随着父母迎客、上下打点的魏大姑娘略有丝失望。
魏大姑娘,虽仪容出众,容貌中且有当年魏太子妃的几分貌美。当年魏太子妃的美貌尚且比不过这薛令蓁,更何况是这连魏太子妃都不如的魏大姑娘呢。
虽说女儿重德,可这容貌仪态亦是重要,魏大姑娘已经先输了一层,再加上泰安郡主与太孙殿下之前的情分,好戏刚开局,魏家就失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