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一皱,且不说那四人是不是各个身手高绝,单说那藏在宽大衣袍之下的兵器就足够让朝夕警惕起来,青天白日的,这巴陵城之中自然有巡防营巡逻守卫,而那四个人身上穿着的虽然是随处可见粗布麻衣,可四人座下的马儿都是好马,不仅如此,他们骑的太快,衣袂翩飞之下腰间的刀柄都露了出来,若是看的不错,那刀柄当是出自军中。
“他们好像在急着追什么人。”
商玦也跟着朝夕看了出去,只往那四个背影之上一扫他便得出了如此结论。
朝夕面上不显,心底却已经开始点头,没错,那四个人的确是在急着追什么人,或者说,是在找什么人,他们的速度极快,可一边走眼光却在四周的人群之中搜索着什么,朝夕一时看不出这四个明显出自军中的大汉到底出自哪个军中,可四个军中的大汉换了便衣在巴陵城之中找人,不仅如此急迫且身上还沾着血腥气,这本身就足够奇怪且危险。
虽然心底有些疑窦和好奇,可朝夕还是将车窗的窗帘放了下来。
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她很快就可以知道,不必盯着这四个人。
“或许是哪里出事了吧,我们还是去喝我们的茶。”
适才那四人骑马走的太快,不仅逼停了他们的马车,还造成了不少混乱,那四人消失的极快,百姓们反应过来方才骂骂咧咧几句,马车外面的云柘转过身来问,“主子,公主殿下,你们可还好吗?那四人忽然出现,差点和他们撞上。”
商玦朝外应道,“我们没事,继续走吧……”
云柘在外又应一声,这才又重新继续朝前去,走了没多久,马车又转了个方向,朝夕又掀开车帘朝外一看,却见马车一路往城西走去,城西多为巴陵贵族居住之地,期间的酒肆茶肆也十分雅致有名,看样子商玦应该是慕名而去的。
朝夕回来之后还未来过城西,便将车帘掀起看了一路,一路上两旁的茶肆酒楼鳞次栉比,朝夕本以为他们要去的就是这路旁的哪一家,可眼看着整条街都要走完了云柘也没有停下来,而坐在朝夕对面的商玦自然更没有让云柘停下来的意思。
朝夕眨眨眼,“这是要去哪里?”
商玦看向外面的街道,“你幼时可来过这里?”
朝夕略一回想,先点头又摇头,“似是来过,当年出宫的机会很少,不过后来母后出宫养病的那一月倒是有几次离开仪馆的机会,然而那时候的事委实久远,记不清了,何况过了这么多年,这里早已经和当年不一样了。”
虽然朝夕有过目不忘之能,可到底那个时候她只有四岁,心智未熟,自己明白的东西能记个大概,不甚了解的却是混沌的,而巴陵这么多年越来越繁华,城中坊市早就有了新的变化,若将朝夕在这地方放下来,她自然是认不得路的。
说话间马车又往前面走了一段,不多时,马车从大街之上拐进了一处巷子里,从那巷子走过去,方才又来到另外一条街市之上,这时候,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这地方已经算有些偏僻,却十分安静,没有主街上的酒肆茶楼那般吵闹,商玦当先起身走下马车,又返身为朝夕打起车帘,待朝夕下了马车,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处看起来十分简陋的门楣,那门楣之上没有金砖玉瓦,反倒是盖着一层茅草,这样的门户显得十分特别,颇有几分隐士意味,而门扉虽然扮演着,可门前停着三四两马车,却是不缺客人的。
“就是这里了,咱们进去吧。”
商玦指了指门口,朝夕点点头二人便走了进去,
云柘将马车停好,也跟了进去,三人刚走一旁看似无人的马车却由一只十分秀美的大手掀起了车帘,车帘之后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那人看着朝夕消失的门口喃喃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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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茶肆逃兵
进了那乡村茅屋一般的门户,里面却也是一片野趣,小桥流水本是寻常景,可那小桥只以最原始的木头搭建而成,不见朱漆,没有任何雕刻装饰,仿佛就是山间农户自己搭的,再往里面走,又见几个养着白莲的水缸,可那水缸也非富贵人家的陶制浮纹,水缸乃是以巨石凿刻而成,就那般闲庭信步的放在庭院之中,简朴风雅至极,在这巴陵城动辄镶金嵌宝的浮华之中显的别具一格,前来领路的小厮一路无声,径直将商玦和朝夕领入了大堂之中。
虽则入了大堂,却听不见半分喧哗,大堂之中设有雅座,且每一座都以竹帘相隔,隐隐可见人影在之后晃动,茶香扑面,私语声不绝,任是谁来都不忍高声说话免得打破了此地的绝好气氛,小厮却未在一楼的大堂停留,沿着中庭而过,径直领着她二人穿过厅堂从后门走了出去,待走出去,入目便是一汪碧波荡漾的绿湖,因是春日,那湖岸旁绿柳垂荫草木繁盛,一丛丛或黄或红的不知名小花簇拥在旁,委实比宫中匠人打磨出来的园林景致更为生机盎然,而这绿湖四周坐落着数间茅舍,想来便是用来招待客人的雅间了。
小厮领着朝夕和商玦到了一处茅舍之前,“诸物都已准备齐全,请二位慢用。”
商玦点点头,那小厮便恭敬的退了下去,商玦推开门扉,只见屋内的所有摆设都是木质原色,除了茶案桌角的一束白梅,屋子里不见任何玉器宝物的亮眼之色,朝夕打眼扫过屋子里的茶几琴案坐席,又看了看一角摆着的笔墨纸砚,委实觉得这屋子像极了闲云野鹤的隐士在某处深山之中的居所,待在茶案之前坐定,朝夕方才打消了这等念头。
大巧若拙,这里面的所有物件看起来都十分简朴,可光是她眼前这套茶具的质地便是上品之中的上品,可绝非是山中随便抓一把泥巴便烧制的出来的,朝夕拿起那青瓷茶盏把玩了几下,“这地方倒有几分意思,见惯了繁华的贵族子弟看到这山野乡趣反倒会十分喜欢,这店家是个聪明的,别人家里都在附庸风雅想着如何才能更为奢华这里却反其道而行之。【雪中悍刀行漫画/】。”
商玦闻言笑着打开茶案一旁的轩窗,入目便是那一汪绿湖,邻水而茶,且又是这般不具匠心之地,自然能得看惯了奢华贵胄场面之人的喜欢,商玦安坐下来,这才开始分茶煮茶,“我瞧你喜欢邀月台,可你既然不打算入宫,那便来这里吧。”
邀月台也临水,除却当年庄姬也喜欢那里之外,朝夕对邀月台也还是中意的,只是邀月台终究是在宫里,虽然临着小未央湖,可宫里压抑的气氛便是小未央也未能幸免,而这里虽然并非真的山间乡野,却到底畅快自由些,朝夕转眸看着外面的碧湖,“倒也不是喜欢邀月台,只是因为当年母后喜欢那里,想着这一点我便也对邀月台多了几分爱重。”
商玦一边分茶一边抬眸看着朝夕,“那你喜欢哪里?”
朝夕蹙眉,喜欢哪里?这个问题她还真是没有想过啊……若说她喜欢巴陵,可她四岁便被赶了出来,便是如今她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可在所有人眼里,到了立冬之时她还是要走的,若说她喜欢淮阴……那里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地方,并且那里还住着一群叫她妖物满心阴险丑恶的人,叫她如何喜欢,若再说赵国……她是蜀女,怎会喜欢赵国那样的地方?
想来想去,朝夕摇了摇头,“哪里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商玦眼底微暗,继续用纤长的十指将茶罐之中的茶叶一根一根的分出来,说来也奇怪,他人往往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高在上之感,可偏偏他每次做这些事的时候又万分的妥帖契合,就好像现在,朝夕不认为还有谁能比他分茶分的更好更美。
“你真是……出了天荒之外没有任何喜好啊。”
商玦轻声叹一句,朝夕便微微蹙眉,“天荒……天荒不是喜好,是责任,母后留下的唯一的东西我都护不住,那我如何对得起她的在天之灵?除此之外,我也无需有什么喜好,母后从小便教过我,人若是一旦有了喜好,便会被其控制,这岂非万分糟糕?”
又是庄姬教给她的啊……商玦心底不知怎么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庄姬公主十多年前乃是天下一美人,乃是天下无数少年英杰追求的对象,这样一个惊才艳艳的女子,却为何教给朝夕的却都是这样的道理?男人之心朝夕易变不可相信,人也不得有喜好免得被其控制,诸如此类,真正的庄姬除了美轮美奂的外表和叫人拍案的才华之外,她的性情又是哪样的?
商玦忽然想起来昨日在宫中凤钦说起梦到庄姬的画面,他原话是说,庄姬把一辈子都没说的话都在梦里对他说了……商玦心底微动,忽然不着痕迹的问,“那庄姬王后自己呢?当初从镐京不远千里嫁来蜀国,她难道并不喜蜀王?”
商玦问的直接,朝夕的目光瞬时看定了他,商玦却仍然一片坦然,他问这些没有恶意,自然也不怕朝夕生怒,看了他一刻,朝夕终于回答道,“母后和父王之间的关系我并不懂,只是从我有记忆起,父王身边的女人就不止母后一个了,母后身为王后,要母仪天下自然不能独占了父王,后来母后时不时的患病,便是和我们兄妹说话都很少了。”
商玦心底便生出两分疑问,庄姬无论如何都是女子,哪怕之前未曾与蜀王相处没有喜欢上他,可后来成了夫妻,至少也是要有嫉妒心和占有欲作祟的,她病体连绵,是不是和凤钦后宫女人太多有关系?因为见惯了凤钦的风流,所以才教给朝夕这些?
朝夕点到即止,似乎不愿过多的谈论庄姬和凤钦,商玦便也不再问,只将分好的茶叶放进茶壶之中注水烹茶,而朝夕虽然不愿谈论凤钦和庄姬,却必定是想解开庄姬病逝的谜团的,商玦便又道,“如孙昭所言,要证明杨莲心是杀害庄姬王后的凶手,需得证明庄姬王后当年是中毒而死,并且中的毒便是那朝露拂霜。”
可眼下不仅没有证明庄姬中的是朝露拂霜,便是庄姬的死因在众人眼底都还是病逝。
朝夕眉头紧皱,“当年母后身边的人几乎都先后死了。”
十三年前的事了,不仅庄姬身边的人都死了,并且和她有关的一切都被有意的抹去了,好像她从未嫁来蜀国一般,所有和她有关的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何去查?
商玦也想到了这一点,“先不要急,总有办法。”
说着话,茶壶上的水已经煮沸,商玦拿过朝夕的杯盏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尝尝看,这里的布置虽然讲求隐士之风,可茶却都是在外声名鹊起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