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锦骁摩沙着桌沿的手忽然一顿,对上他的眼。
他果然知道。
“看来祁爷知道得比我清楚。”
“我如何不知?”祁望站起,神色不善,“三港程家的毒要靠这草来解。”
“那便不用我再多解释了。”霍锦骁道,“我明日一早就走。”
“不准去!”祁望断然出声。
“为何?”她问他。
“整个东海有能耐切断勾鱼草货源的人,除了三爷没有第二人。你不是不知三爷怀疑你与陆上的人、与朝廷有所勾结,你还想着帮魏东辞?知道旁边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吗?你随时都会没命!”祁望沉道,目光又落到她手上。
“长有勾鱼草的地方不在远海,还在大安水师活动范围内,这次我们会以市舶司的名义出船,三爷就是再能耐,也不敢正面与朝廷为敌。”霍锦骁昨晚听东辞之言,已知他出海打算。
“好,即便你不怕死,可你想过没有,你身后站着平南与燕蛟,若是惹来三爷怀疑会有怎样下场?你便不顾自己,又曾替他们想过?”
“我会易容跟他们出海,不会有人认出我来。”霍锦骁早就想好对策。
“不会认出?你可知三爷早就……”祁望一怒之下脱口而出,话说半句却忽停下。
“早就什么?”霍锦骁狐疑地望他,“祁爷,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祁望冷硬一语,背过身去,“总而言之,我不同意你随他出海,这件事你不能插手。”
霍锦骁绕到他面前道:“为何不可以?上百条人命,且这事也牵涉三爷,你不是想着揪出三爷报仇?为何每次到了这种时刻你就瞻前顾后,屡次以怕三爷疑心作为借口。祁爷,这不像你的脾气。”
“上百条人命又如何,我不会让平南出半点差池。”祁望眼中阴鸷又深了些。
“若我一定要去呢?”她不再与他分辩,每次说到这样的事,两人意见永远无法统一。
“你就这么在乎你师兄?才见一面便能与他彻夜不归,如今又要为他卖命?他不过说了两句好话,你便上赶着送过去,你莫忘了他一去不返将你抛下两年!”祁望逼望着她。
霍锦骁却是听得痛怒,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曾经向他倾诉过的心情能被他用来攻击自己。
“祁爷,我无话可说。”她不想再和他解释,转身要走。
“看来你觉得自己羽翼已丰,可以为所欲为。”祁望盯着她的背影,声音冷冽如刃,“你莫忘了,你在东海能有今日地位,是谁给的?今天要是下了这船,你就永远别回来,平南和燕蛟不留你。”
霍锦骁脚步顿驻,手握成拳,冷静片刻方转头,用同样冷冽的声音开口:“祁爷,若我没记错,这是你第二回用平南和燕蛟来威胁我。如果你真觉得我在东海的成就全拜你一人所赐,那你就收回去吧。我与你无拖无欠,从此再无瓜葛。”
语毕,她闪身掠出舱房,消失在他眼前。
祁望站在桌旁,闻言震怒,手握成拳砸上书案。
只听得“哗啦”几声,案上物件被震落于地,她买的饭团和豆浆洒了满地。
祁望胸膛剧烈起伏,像要将那口气吐尽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方似大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把她赶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虐……我就只是怀念一下……t.t
☆、去留
寂静的房间像经历了短暂的火焚后即遇霜冻, 祁望扶着桌子站了会忽拔步冲出舱房。
朝阳才刚跳出海面, 码头被笼在薄曦虹光中,风还是冷的, 人也不多,甲板上的水手揉着朦胧的眼,看到他都打个激凌醒来, 规矩喊声“祁爷”。
霍锦骁已经不见踪影。
“祁爷。”林良从舷梯爬上船, 手里正拎着一大袋的早餐。
船上的伙食吃得腻味了,船停岸的时候他们便会自己买点吃的换换口味。
“有没看小景?”祁望恰走到舷梯边。
“小景?她走了。”林良随口道。
祁望一把揪住他衣领:“走去哪里?”
林良吓了一跳,指着码头的路回答他:“往那儿走了。”
路上来来往往有些人走着, 并没霍锦骁的踪景,不过晚了几步,祁望已经追不上人了。
他缓缓松手,林良小心看了看他的脸色, 忽道:“祁爷,你气消了?”
祁望回过神来问他:“什么?”
“和小景吵架了?”林良壮壮胆又问。
“你想说什么?”祁望心情差得不想多说话。
“刚才遇上小景,她说如果祁爷气消了, 就让我替她给您带句话。”林良又看看他的脸色,在他开口催促前马上道, “她说她只去六天,这几天烦劳祁爷代为料理船务, 辛苦祁爷了,她回来了会与祁爷再好好聊。气头上的话莫当真,请祁爷也冷静冷静, 她不会添乱,更不会拿平南和燕蛟的安危当儿戏。”
语毕,林良便见祁望神色怔怔地,他便又小心问他:“祁爷,她去哪了?”
祁望摇头不语,心仍沉着,到底不似才刚那般急切。
活了三十年,他竟然连一个小姑娘都比不上,这么多年来冷静惯了,他竟不知自己冲动起来也会口不择言。说穿了……霍锦骁在他心里的份量,已远远超过他的预计。
除了那点微不可言的嫉妒之外,真正让他从心底害怕出来的,是林良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