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宝却是欢欢喜喜地上前催促杨焕回去,叫了几声,见他俱是不理会,只是定定瞧着前方。顺他视线瞧去,见前面路上早已空空荡荡,那马车也早缩成个小圆点,眼见就要瞧不见了。又催了声,杨焕这才长叹口气,怏怏地被扶上了另个车,往西回去了。
许适容一行到了前几次投宿过的客栈,已是夜里亥时初了,见个个都是面上带了些乏色,自己也觉着身上有些酸,便打发了人进去问屋子。本还有些担心客满没空屋子了,哪知没一会,却见前次见过的那掌柜亲自迎到了大门口,面上堆了笑,恭恭敬敬道:“知道夫人要来投宿,早就给夫人留了最好的一间。夫人随从的也都是备好了,先请夫人进去用饭了再安歇。”
许适容有些惊讶,以为是那信使得了许家人的嘱咐预先备下的。瞧向了那人,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显见是事先不知情的。心中更是纳罕,问那掌柜道:“不知是何人为我预先备妥屋子的?”
那掌柜呵呵一笑,只不住催促她入内,对她那问话却是避而不答,又一叠声地叫身后跟了出来的伙计将她一行的马匹行箧引了进去。
许适容心中有些惊疑,看这掌柜的样子,似是早就得了吩咐不叫多言的样子。本还想再问,只见自己身后个个人都是面露笑意,想是赶路辛苦,腹中又饥肠辘辘的,早巴不得有口热汤烫饭了,想了下,只得压住心中疑虑,命一干人都进去投宿了。上来的饭食竟是精致异常:一簇盘的雕花蜜煎,拢了雕花梅球、蜜冬瓜鱼儿,雕花红团花,木瓜大段儿;又一簇盘的脯腊,有线肉条子、虾腊、肉腊、奶房;再是一簇盘龙缠果子,内里荔枝甘露饼、珑缠桃条、酥胡桃,香药葡萄;再才是热菜的花炊鹌子、三脆羹、南炒鳝、虾鱼汤齑,最后又有姜醋生螺煨牡蛎,简直竟是个从前太尉府里见过的小型些的宴席,满满登登摆了一桌子,直把她惊得目瞪口呆。叫那送菜的活计撤下些去,说她一人实在用不了这许多,那伙计却恭敬道是被吩咐过了的,不好随意改动。许适容无奈,只得叫小蝶都端去分给了那几个衙役和信使,把他们倒是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她自己不过在香米饭里拌了些三脆羹汤吃了下去,便觉饱腹了。
许适容用了饭进了屋子,见里面早已是拢了上好的银炭火盆子,暖气袭人,扑鼻的一阵淡淡甜香。正中桌案上摆了一匣子的缕金香药,十个小格里分别填了些甘草花儿、木香丁香、水龙脑、白术人参等,不过是用来熏气,叫进来的人闻起来清新芳香而已。边上又有个大盘子的时切果,摆了些春藕、切橙、乳梨月儿、新罗葛、切蜜蕈,有些连那青门县衙里都少见。屏风后的浴桶中也早注了热气腾腾的香汤,边上绒巾皂胰无不是簇新上好的。
许适容洗浴过后,上了床榻熄灯睡觉,越想却越是惊疑不定,哪里还睡得过去。想起自己三番两次向这客栈的掌柜和伙计打探那吩咐如此的人到底是谁,却是一概讳莫如深,避而不答。到底是何人知晓她要回京,如此煞费苦心大费周折地安排招待?又到底意欲何为?起先想是杨焕,只那念头一闪便过。以他心性,若是如此,早就憋不住对她说了,哪里会如此神神秘秘地连名字也不留下?只若不是他,她想破脑子,却也是想不出还有谁会这般费事。眼见已是半夜三更,再不睡,明日只怕起不了身耽误行程,这才强令自己驱散了满脑的疑虑,闭了眼睛慢慢睡去了。
第二日起身要离开客栈,她那随行之人俱是精神抖擞,马匹亦是喂足了草料,扬蹄待发了。许适容叫那掌柜的结账,慌得他连连摆手,说是那尊客早已都结过的,万万不敢再收她钱。许适容无奈,这才出了客栈出发,那掌柜的一直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大门口不提。
此后几日都是这般大同小异。她这一行人每逢投宿,必定是有人已经安排妥当的,问起姓名,店家不是摇头说不知,便是一片茫然。不止如此,数日之后,其中个机灵些的随行衙役便悄悄报她,说是另伙人一路都在紧随他这一行人。她行路他们便尾随,她落脚,那行人亦是在附近落脚,总不远不近地跟着。
许适容被提醒,次日行路时便留意察看了下后面,果然瞧见十丈开外的后面跟了五六个骑乘男子,俱是身材孔武,面目普通,只看行装,似是大户人家出来所用的。
许适容皱了下眉,叫车夫停下了歇在路边。那几个人果然也是停了下来,只在路边作歇息的样子。
那几个衙役和许家的信使本以为一路行来护送,难免要舟车劳顿熬个把月的。未想这几日一路出来便是顺风顺水,万事有人安排好,自己只管吃饱喝足啥事全无,心中都是暗暗欢喜。此时知道身后有人尾随,想起出发前杨知县的叮嘱,不明对方到底是何意图,一时才都有些紧张。
许适容想了下,便叫那个机灵点的衙役过去问个信。远远瞧见那几个人也是有问必答的样子。待他颠颠地回来,张口便道:“夫人放心。他几个人说也要去京城的,只头次出门不大识路。前次投宿之时偶然听到我们一行也要入京,这才贪图方便跟随了过来的。与他问话时,应对也是客气得紧,说是惊扰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众人都是放下了心,齐齐瞧着许适容。许适容又看了那方向一眼,心知方才那必定是个借口而已,只瞧着也确实看不出有恶意的样子。人家这样行路,也不好叫不许跟随,只得收了猜疑,继续西进了。如此一连行了个把月的功夫,待进了京郊之地,那伙跟随的人才突地悄悄消失了去。
许适容心中已是有些明白,这一路行来的安排和这一行人必定是脱不了干系的。只不知道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而已。既已是快到京了,心中愈发有些牵挂许夫人的病情,虽是摸不着头绪,也就压了下来暂时撇在脑后了,只想着早些进京入许府去了。
进京到了许府,已是黄昏时分。那许府中人竟似是知晓她到的时辰,一行人刚抵蹲了两个石狮子的翰林府门口,便瞧见大门洞开,门口竟是拥出了七八个家人来迎接了。
五十八章
许适容一路俱是 急急行路.越发近了京城.心中便是有些不安。这不安几分来自于对许夫人病情的担忧,几分来自于沿路之时那神秘客,再几分到底为何.却是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清 楚了,此时见许府家人竟是预先知道她归期地开门迎接,略一怔愣,,认出了前次回府叶见过的那管事,此刻正指挥那下人在搬运箱筐,急忙问道:“我母亲如今身 子如何?”
那管事见了个礼.这才笑嘻嘻道:“夫人方才知晓小主人到了,正欢喜着呢。”
许 适容有些惊讶.按了她原先想祛,许夫人既是病重,阖府上下之人即便不是面色戚戚.至少也应是屏声敛气些的.看如今不只这管事,便是边上那几个府里的小厮, 也俱是面带笑容的.哪里瞧得出半分悲戚?且听他方才那话.许夫人竟似没什么问题似的.莫非是自己回程的这个把月里.药石见效.身子己是大好?当下也不多说 了.急忙便朝里去了。
陆府庭中庭院格局都是方方正正.且因了东京屋价贵.又不似太尉里二房的多年行商.故而并不大.前次来过-次,还有些记得路。刚匆匆穿过外堂,迎头便见自己那三位嫂子已是迎了过未.俱是面上带笑.围住了她不住小姑长小姑短的.状极亲热。
许 适容按捺头疑虑.勉强应了几句.正要开口询问许夫人情况.却是听见外堂游廊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抬头望去.见竟是自己母亲过来了.也不用身后的那两个丫 头搀扶.健步如飞的.一到她跟前,刚拽住了她手.眼圈一红.说话声便已是有些哽咽起来了.“可怜我的娇娘.去了那地方。不过半年多.人竟都是瘦了一大圈 了,回来好,回来好,再不去那鬼地方受苦受气了!”
许适容见她样子.哪里有半分病重的模样.想问下话.那许夫人己是紧紧握了她手朝里面去了.身后几个嫂子也是跟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欢喜道:“你从前的闺房.我早早就给你收拾妥当了,如今回来.只管安心住下.万事有爹娘给你做主。”
许适容停下了脚步.望着许夫人道:“娘,我先前收到那信。以为你真……。这才心急火燎地赶了回宋,如今瞧着安康.我便也放心了,只到底何事.便如此诓我回来?”
许夫人一顿,许适容身边那几个嫂子也都是收了笑脸,面面相觑了下.那从前与许娇娘是合的来的三嫂子贞娘这才笑道.“小姑你刚赶了远路回来,想是乏力得紧。这话说来话长.一时也道不清楚,还是先去歇息用饭了.待晚间再叫娘慢慢跟你道来.左右都是为了你好的。”
贞娘说罢.许夫人和她另两个嫂子俱是点头.许适容无奈.只得随了先去那娇娘从前的闺阁。进去了一看.见果然己是熏香焚炉.布置得雅洁宜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