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妈妈看李婆子可怜,不免起了恻隐之心。她低了低眼帘,和宋老夫人道,“老夫人,眼瞧着天都亮了,不如先歇一歇,明儿再审。折腾了一夜,精神都不好,让李婆子她们几个回去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哪里记错了。”
她听李婆子提起入屏,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不好说出口。
宋老夫人也是勉强撑着精气神,她一手撑在高几上,只觉着眉头一突一突的。若是现在再问下去的话,也是各说各的理,没个所以然来。
宋老夫人不耐的挥了挥手,撑着就要从太师椅上起来。金缕连忙搀住她,方妈妈则带了屋里的人出去了。
快到五更了,台子上的蜡烛都快燃尽了。方妈妈从外面进来,拿了放在一旁的银剪子挑了挑烛芯。金缕已经服侍宋老夫人躺到了床上,她走过来将帐帘拉上,顿了一顿,小声的试探道,“老夫人……”
宋老夫人只觉着脑子疼的厉害,并无睡意。她听方妈妈欲言又止的,便道,“瑞珠,你有话就说。”
方妈妈这才道,“刚刚李婆子说是入屏偷换了汤药,老奴倒觉着有几分可信。”
帐子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又道,“你可是得了什么信?”
“不瞒老夫人,老奴确实有话要说。”方妈妈想起那一日她在院中所见,方说,“是……有关崔二小姐和姑爷。”
她们和徐氏母女三个刚来京城那一日。在黄昏时分,孟阶从都察院里回来,从正房的抄手游廊里去后院,而崔锦羡这时正好从正房里出来回东跨院,两人便打了个照面。
崔锦羡看到是孟阶,脸便悄悄的红了。她假装下了台阶回东跨院,却躲在了廊柱后面,直到孟阶进了后院,她才一脸娇羞的回去了。
方妈妈是来东跨院拿晚膳的,便将这一幕看在了眼底。她当时虽觉着不妥,但又一想,孟阶这等人才,有小女孩子家动心倒是不可避免的。
以崔家的地位,定然不会让崔锦羡做妾。因此她也没有多心,只将这事埋在了心底。谁知道竟出了这档子事。
若真是崔锦羡指使入屏将汤药换了,那……
方妈妈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金缕听了一怔,她回过神来道,“妈妈,我倒想起一件事来。还记得刘家姐儿么?我听花悉说,刘夫人没脸皮似的来求大少奶奶让少爷娶了刘家姐儿,就是崔二小姐捣的鬼。”
“若真是她,倒就好说了。”宋老夫人从床上坐起来,一脸凝重。
厨房在东跨院里,徐氏母女三个也住在东跨院里。若崔锦羡要动手的话,定是极容易的。偏巧李婆子又瞧见了慌里慌张的入屏……
那必是她们了。
当花悉和井二嫂说的都对的上时,宋老夫人就知道不是李婆子弄错了汤药。
傍晚宋琬在鸡蛋羹里吃到蟹黄,来福便过来回了一次话。她当时就觉着怪异,虽说鸡蛋黄和蟹黄的颜色相像,但蟹黄的腥味更大,两者的口味更是不同,就是闻不出来,吃一口也吃出来了。
谁会傻到用这个方法来陷害她的琬儿?没想到竟是留了后手。
“恐怕崔二小姐并不止爱慕孟阶。她想要的,其实是孟阶夫人的名号。以此之计,一尸两命,便再没有阻碍了。”
宋老夫人记得,昨儿柳道问给崔锦书开药方的时候,崔锦羡也在场。当时柳道问便反反复复的嘱咐,一定不能混了汤药……
不用说,崔锦羡定是听到心里面去了,才指使入屏将汤药掉了包。。
宋老夫人冷笑,和方妈妈道,“这崔二小姐好歹毒的心思,就是你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对一个就要生产的妇人也下不去这狠手。”
方妈妈也没有想到会是崔锦羡,她叹了口气,“崔二小姐也不想想,就是大小姐没了,那也轮不上她。”
“怎么轮不上?!”宋老夫人看向方妈妈,“她既然敢对琬儿下得去手,那对旁人就下不去手了吗?”
金缕惊道,“是不是直到崔二小姐嫁给了姑爷,她才会停手?”
这实在太可怕了。崔锦羡可还是一个孩子……
宋琬睡得很不安稳,夜间醒了有四五次。直到外面响起一阵五更的梆子声,她才睡熟了。
孟阶却是一夜未眠,他捏了捏酸痛的眉心,穿上衣服出去了。
明月和喜儿也已经侯在了门外,看到孟阶出来,她们二人低着头福了福身子。孟阶理了一下衣袖,嘱咐道,“你们瞧着外面的动静,莫要吵醒了夫人。”
宋渊也要去部里,孟阶从前院里过,正好碰到了他。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僵,孟阶和宋渊作了一揖便就沉默着。
宋渊嗫嚅着嘴唇,快走到大门前,才出声询问,“琬儿她……可还好?”
昨晚上看到宋琬难受的模样,宋渊心里头也揪着疼。孟阶听出他声音里的担忧,驻足道,“还好。”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宋渊,又蹙眉说,“喝了药以后,肚子就不那么疼了,就是夜里睡得不太安稳。”
对着孟阶,宋渊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局促。他不敢直视孟阶的眼睛,顿了一顿,道,“我……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替她承上几分痛苦。昨儿看着她难受成那样,我真是……”
孟阶看着宋渊不像是假的,低声说,“岳父倒不必为此事担忧。如今朝堂上风云变幻,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吧。”
宋渊知道孟阶和夏冕闹僵的事情,但一直都不敢问。他听孟阶提起,忍不住道,“我听说……你和夏次辅他……”
“是真的。”孟阶闻言笑了笑,又虚手一请,道,“时候不早了,岳父该去工部了。小婿也有些公务急需处理,失陪。”他拱了拱手,上了撵轿。
宋渊似乎还有话要说,他衣袖里的手动了动,还是没有伸出来。直到孟阶的撵轿出了胡同,他才下了台阶。
前几日刘祯又找了他一回,意思是让他在朝堂上作证,说沈谦平日里与夏冕有信件往来。
他有心脱离谢家父子的掌控,可又害怕他们会对他下手,只怕到时会被吃的连残骸都不剩。
他已经犹豫了几日了,也没有想出个好应策来。虽说朝堂上现在还一片风平浪静,但刘祯既找了他,风波也应该不远了。
天色比清晓时暗了几分,似乎是要下雨。宋渊仰头看了一眼雾蒙蒙的天空,重重的叹了声气。
第一百二十七章
果然下起了小雨。
宋老夫人坐在炕上念了一会经书, 才与方妈妈道, “你去将珩儿叫来, 就说我有话要与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