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出惊人,宣布要造一座房子。说得轻松平常,好像砌个鸡窝那么简单。
整个下午拿着一根芦柴棒,在屋后的空地上量来量去,又拿着竹锥笔和墨线,在一块大木板上画画涂涂。
严锦窥了一眼——画得比盘丝洞还复杂。
想必是顺着他脑子里纷繁的蜘蛛丝构建出的图纸,每根线、每个圈代表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严锦并不多嘴。她不想以自己的审美影响他。
就让他享受创造的乐趣吧!造出来什么她就住什么!
居室只要足够干净,住山洞也有雅趣呢!大可不拘一格——这是她的想法。
晚上沐浴完,他意犹未尽,仍去柴棚里研究他的建筑图。
眼睛能夜视,连灯也不必了。
严锦去瞧他。
他一味锁眉凝思,头也不抬地说:“困了先去睡吧。我过会儿来。”
“嗯,那你快来。你不在我睡不着。”她顺口说了句甜话,就提灯进了屋。
男人纹丝不动站着,脑袋里的蜘蛛丝仙气十足地飞扬了起来。
——他不在她睡不着呢,算了,要不就睡吧。
他收拾好笔和墨线,摇着步子进了房。却发现才几息功夫,她已沉入睡乡三千尺了。
这个巧言令色的骗子!
他板着脸坐到床边,想推醒她实施报复。终究没下得了手。
她睡得太香了。两手耷在脑侧,像婴儿般睡得一本正经。身子似在静静发酵着,飘出丝丝醉人的幽香。皎月似的小脸上氤氲着热气。一呼一吸,分外的清新甜美。
他凝望她了一会,目光变得像个温敦的老牛。忍不住伸出手,轻柔地将她抄到臂弯里,爱不释手地抱着……
如此坐了许久,一动也不动。
感受着她丝缎般的皮肤上传来温暖,一点一滴渗入到内心的深壑里去了。
这个时刻,他忽然生出个疯狂念头来:干脆以后不要孩子得了。
这一生一世,只疼她一人!
这样多好!
对这洪水般倾注下来的厚爱,严锦毫无所觉。
她只感觉被硌着了,迷蒙掀开眼皮瞧了瞧,含糊地抱怨道:“大半夜做啥呢……要给我喂奶么?”
丈夫:“……”
她从他的臂间翻滚下去,爬进了被窝,寻个舒服姿势躺好,又睡了过去。
*
次日是艳阳天。
金轮爬到山林上空。盆地的雾气为之一清。人的心情也跟着明媚了。
寂寂的村庄在这一早晨又躁乱起来。
似乎因天气好了,牛鬼蛇神也都开始出洞。
里长父子率领一队里甲,伸着脖子向北疾行。慌里慌张,前仆后继,好像龙宫将倾,龟丞相带着一帮虾兵蟹将在出逃。
没过一会,村口传来了大动静。
远看去,来了一匹匹高头大马、许多公服皂吏,阵仗煞是惊人。
明明村口一马平川,几乎没人,还搞了个鸣锣开道。两侧排开一溜儿人马,众星拱月地伺候着-----好像来了个星宿老怪。
“大哥,不会是秦漠和云信吧!”
阿泰:“可不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
严锦笑了,“啊,看样子,昨天是想微服私访来着,回去想想,还是要摆大排场。这一摆,又成了唱戏的!”
阿泰表示不屑关注。提着一个超大的石磙子,到屋后夯地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沿河跑来一个矮敦敦的汉子。
到了坡下,憋红了脸向严锦喊:“阿泰家的——上头县老爷来了,要大飨村民。傍晚都去村口吃饭!”
严锦困惑不已,“大飨村民?!”
汉子听她搭了话,脸上涨得紫红,升级成一只猪肝精。
“是哦,带来十个大厨……要,要请全村吃八大碗。都要去!”
“哦,好,好的!”严锦充满错愕应下来。
果然要开始抽疯了吗?
全村八十户人家,按每户五口算,要飨四百多人!
汉子不停挠头,眼神偷瞟着她,脚尖儿在地上碾来碾去。似乎等她发了话才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