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出了发髻上最长一支金簪,抵在喉头。
最后吻一纸字笺,是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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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
艳阳高照,各个城门内外的民居大门紧闭,街巷上空无一人。重兵镇守,五百里外,都是重重埋伏。
天是闷的,这才五月,竟然连蝉儿都开始聒噪,吱哇吱哇地叫着,把人的心神统统搅乱。赫连恪的手扶在刀上,就立在门槛内侧,只等尖兵送来太子异动的信报,即刻冲出去杀了他!
四王看起来还算冷静一些,见赫连恪绷着脸,宽慰道:“小嫂嫂吉人自有天相,三哥不必担忧,太子既要以她和小侄儿为人质,一时半会还是不会苛待他们的……”
赫连恪慢吞吞挪过了眼神,四王却是一笑,话音转折,“三哥就算担心,也该担心小嫂嫂自己是怎么想的,她是汉人,重名节,怕只怕她自愧于三哥,或是不愿为太子所利用,一时有什么想不开。”
屋子里静了须臾,赫连恪猝然站起了身。
他没忘。
她曾经为了保全清白,险些触柱死在他面前!
“四弟,我去北城门那边看一眼!”他说完便大步迈出了厅里,喊人备马,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四王的视野里。
四王却是悠悠然地坐着,泯了口茶,片刻后喊了人进来,“父皇的玉玺可找到了?”
“回王爷,都准备好了。”
四王慢慢一笑,“嗯,去办吧。”
三哥,从龙之功我自会好好报答你,但是有些事,今时明日,再不相同。
他转身走近内室,床上安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的少女,四王在床畔坐下,小心翼翼地替她拂开额前的碎发,这样静静地坐了一会,四王才起身离开,“先送她进宫吧,别惊动了母后,曼妃住过的地方就很好,再请贤妃娘娘代本王多多看顾一下。”
交代完最后的话,四王整一整衣襟,阔步出了府邸,纵马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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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王赶去的时候,太子领兵直逼城下,正以三王世子为质,迫赫连恪打开城门,恭迎新帝。
听了下属来报,四王“嗯”了声,狠狠抽下一鞭子,催着马儿赶到了城门口。
赫连恪正立在城墙上,亲自举箭搭弓。
“大哥,你劣迹斑斑,父皇早有废你心思,眼下朝野民间,俱推四弟为储,你如今苦苦逼来,可知即便我开了城门,你也绝坐不稳这天下?”
他慢慢地瞄准太子的眉心,身形定稳,等待自己派出的探子最后的回报。
太子没有把小檀推出来,不知是掩藏在了队伍里,还是她已遭不测?
赫连恪没戴皮韘,弓弦嵌在皮肤里,勒得人生疼,可唯有如此,才能让他镇静下来,不暴怒,因为还没到可以暴怒的时候。
小檀还在等他。
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错误。
太子犹自阴阴冷笑,“三弟啊,四弟有什么好,倒叫你肯这样为他卖命?抛妻弃子,可不是堂堂男子所为。”
听着两人僵持中的喊话,四王低首,拾阶而上,一步步走到城墙头。
赫连恪余光觑见了他,没再回应太子,只是低声道:“四弟,探子回来了么!”
四王伸手搭在了他肩上,“三哥放心吧,太子根本没带小嫂嫂出来,大概是留在了别馆里,等着事后再处理呢……”
赫连恪心里像是卸了个巨大的胆子,猛地里拉满弓弦,对准了太子。
四王仍然没有挪开他的手,反倒用了些力,往下压着赫连恪的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小嫂嫂既然安全,三哥也不必担忧贤侄了。若是保得住,咱们就保,保不住……来日小嫂嫂再生子嗣,长男为世子,次男为郡王,生女则封公主,必当回馈三哥今日之功。”
说完这番话,四王便向在旁准备的弓箭手使了个眼色,一时间众兵士齐齐搭箭拉弓,对准城下军野。
若非是顾忌军中人质,以太子眼下的兵力,其实根本不必认真去打,乱箭齐齐射死算个干净。这一点,四王明白,赫连恪也明白。
而四王眼下的话,便是在劝慰赫连恪,不要因小失大,误了大业……总归应小檀不在其中,待救她回来,赫连恪自然与她还能继续诞下子嗣。反正小儿难养,即便今日保住了康康,来日,也未必真能确定他会平安长大。
赫连恪手微微抖了下,沉默片刻,开口道:“四弟,让我亲自来吧。”
四王点了点头,没反对,往后退了几步。
三哥委实算得上文武双全了,不似大哥,马上是英雄,治国却未有丝毫建树,也不像他,诗书饱读,弓马上的课业便难免疏忽。然而,赫连恪通虽然便通,但精却不精,比武功比不过大哥,比文墨比不过他……这样中庸的一个庶王,也无怪他没有野心,甚至肯拱手把江山送给他。
做个贤王,确然很适合三哥。
四王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隔着这么远,以三哥臂力,恐怕是根本射不死世子的,如若可以,他早就一箭射死太子了事了。不过赫连恪有这样的心,倒不妨成全。他原本只是想让世子死于赫连恪的首肯之下,来日告诉应小檀,也可叫她死心,心甘情愿跟着自己。若是又死于三哥手下,那恐怕小檀一生一世都不会原谅三哥了吧?
到那时,他许她皇后之位,中宫之宝,她一定会感动。
四王转了转拇指的扳指,笑容愈发深了。
他看着赫连恪微动了一□子,眨眼的工夫,箭如飞鸟,嗖地一下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只听“咣”地一声,四王便察觉颈上一凉,他低头,但见银晃晃的刀面贴着他的肌肤,持刀的人竟是赫连恪?!
四王大惊,赫连恪却是踩着地上的弓箭,逼近了他,“小檀在哪!”
赫连恪眼底是四王从没见过的灰霾和狠厉,冰凉的刀刃贴在他的喉咙上,四王竟是一下就怔住了。
赫连恪又推了他一把,“本王再问你一遍,小檀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