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轲儿都十岁了!”徐夫人强压怒火,苦口婆心道,“京城那些世家子八、九岁进太学的多着呢,你还要拖下去吗?”
等你发达?谁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太学被称为小朝廷,如今朝堂之上屹立不倒的肱骨大臣十之七八是太学出身,所以有“想入朝廷,先进太学”一说。而里头的学子除了少数学生是各地县、州、府学考进去的之外,基本上都是各大世家、贵族受荫蔽的后代,光是这份人脉就令人眼红。
蓝瀚和徐夫人育有三女一子,唯一的儿子蓝轲大约是受制于父母,天资有限,考入太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就只剩下隐蔽这一条路。
但荫蔽也是讲资格的:五品官员有一个名额,三品以上可荫蔽两人。之前蓝瀚就不够格,如今被免职,更是遥不可及,徐夫人着急也在情理之中。
长兄那边他们自然不敢打主意,而刚好够五品的蓝源……他儿子丢了!岂不是天大的机缘?
谁知老天惯会开玩笑,不等蓝瀚拉下脸来求,传言中死定了的蓝辄竟然被找着了!
徐夫人一颗心登时就掉到了冰窟窿里。
蓝瀚一听,神色微微一变,到底是张不开嘴,“这个,够呛。”
如今人家自己都有两个亲儿子了,一个名额都不够分的,哪儿还能有余力给侄子?
徐夫人到底不死心,“辄儿天资那样聪颖,輈儿肯定也不差,将来必然能考入太学。既如此,何不将那名额先给了咱们使?日后轲儿起来,也是个臂膀不是?”
她甚至都做好了觉悟,只要能给儿子弄到这个名额,叫她怎么着都成!哪怕,哪怕说她儿子蠢笨呢!
嘴上吃点亏算得了什么?讨到真实惠才是正经!
谁知蓝瀚却不愿意了,“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么?”
徐夫人简直给他气死。
我这么说还能因为谁?若你这个当爹的争气,我又何苦这般钻营!当我瞧不见弟妹的冷脸么?
“倒成了我的不是!”徐夫人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索性抹起眼泪来,“这么些年,你自己说说都干了点儿什么!我娘家也不必你帮衬,我也没求过你什么,如今也只是为了儿子的前程!轲儿是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我疼他比你更甚!这么说他我难道不难受?可有什么法子!”
如此大事关乎一生,哪里是争强斗勇的时候,若果然能遂意,便是略低头又算得了什么!
但凡有一点儿法子,哪个当娘的愿意叫亲生骨肉受委屈!
这不是,这不是没法子么!
且不说蓝瀚夫妇如何闹腾,蓝轲心里却也不大痛快。
他有一个伯伯一个叔叔,都是有大本事的,平日里一众堂、表兄弟姐妹凑在一起时都是满腔濡慕和憧憬。不过对蓝轲而言,他对那俩人却是畏惧大过向往。
伯伯是封疆大吏,天高地远,他已经好几年没见了,可那种压迫感却始终萦绕不去。叔叔瞧着倒是温和,但实则严厉极了,爹爹都怕他呢,更别提自己。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蓝轲每次见小叔,都觉得十分羡慕:
好威风呀,若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
所以在经历了叔叔的突然亲近后又被疏远的蓝轲就很接受不了眼下这种巨大的落差。
既然您瞧不上我,当初又何苦叫我上前!
十岁的少年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终日想着叔叔婶子前后相去甚远的态度转变,还有本家、分家众人或明或暗的讽刺和幸灾乐祸,他就觉得天昏地暗,连看见两个奴才说笑都觉得是在嘲笑自己。
为什么?
凭什么呀?
蓝轲跑到小池塘边,看着里头游来游去的大肥鱼,还有水面上婷婷袅袅立着的荷花花苞,忽然一阵烦躁。
“这不是轲少爷么?大热天的站在日头下做什么?”
正想着,蓝轲就听见有人跟自己说话,抬头一瞧,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就见那对商户带着他的堂弟迎面走来,有说有笑,后头的小丫头手里还捧着个包裹了好几层的笨重木头匣子。
讨厌,真讨厌!
蓝轲用力抿了抿嘴唇,没做声。
只要没真惹着,展鹤这孩子其实不大记仇,当下乐颠颠的上前道:“姐姐做了雪糕呢,我们要去看母亲和弟弟,你也要同去么?我们一起吃吧。”
她是谁姐姐!雪糕?那什么玩意儿?蓝轲有些茫然,不过旋即就不屑道:“我才不稀罕!”
必然是乡间野物,想也没什么稀奇的。
展鹤还有些可惜,又不死心的追问了句,“真的很好吃的,你真不来么?”
这么好吃的东西当然要跟大家一起分享啊,哥哥竟然不喜欢!太不可思议了。
蓝轲现在瞧见这个堂弟就心烦,哪里愿意多说一句,当即正色道:“大好的光阴,我自然是要读书去的!”
说罢,又狠狠剜了展鸰和席桐一眼,拂袖而去。
展鸰和席桐不怒反笑,呵呵,人不大,架子不小。
她本不愿搭理蓝瀚一家,不过大人总不好跟个孩子一般见识,今儿既然碰上了,少不得招呼两声。谁知反倒像是自己巴巴儿上赶着求亲近似的,好没意思。
三人并不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在下一个路口分道扬镳:席桐带大树出门办事,展鸰和展鹤直奔蓝夫人所在。
蓝夫人刚陪几个官太太说完话,难得休息,就带着小儿子玩耍,这会儿见长子也来了,当真心花怒放,又招呼展鸰。
“今儿越发热了,展夫人可还好么?若有什么事,打发小丫头传个话就是了,何苦亲自跑一趟。对了,今儿早上采买上的人送了几篓荔枝进来,我尝着味儿还好,就给你们送了些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