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泪反省道:“爷爷,景儿作为小辈,不帮着您和父亲重归于好,反让你们芥蒂日深,这是我不孝。”
乔用之于心不忍,想要打断乔景,乔景强忍眼泪,不等他开口又道:“我知道您全是在为我打算,可如果那日您真和父亲派来的人起了冲突,您就是将我强留下来,我也会于心不安。”
“口是心非。”乔用之一语戳破她的强撑。
她若是真的心甘情愿,就不会突然对他说想要嫁人了。
“刚才我说的话,是我一时任性,是我异想天开。”乔景俯首求道:“总之一切不过是我的私心,请您千万不要当真!”
乔用之沉着脸久久不语,满室寂静,唯有烛花爆裂的轻微之声。
良久,乔用之痛心疾首道:“你这么小,想那么多干嘛?!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一大堆人在你前面顶着,你就是任性一点又怎么了?!”
“爷爷从不想要你为乔家做什么,我只想要你这辈子过得顺心如意,平安顺遂,你知道吗?”
乔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本应天真娇憨,无忧无虑。要她一个柔弱女儿去承受他和乔襄因政见不同产生的龃龉,实在是不像话。
“爷爷这话错了。”乔景抹去脸上的泪水,仰头看向乔用之,眸光坚定。
“如果可以,我怎么不想建功立业,留名青史?但生为女子,只能囿于粉黛,每日与书琴为伴。家族庇荫我衣食无忧地长大,我不想只为自己活。我如果能略尽绵力,为乔家延续薪火,也不算全无用处,不是么?”
乔用之连连摇头,感伤不已。
他从小将乔景当成男子养,是以她这个孙女儿不像京中大多女子一般,心中愿望只是想嫁个如意郎君。
乔用之放眼京城,自觉京中子弟无一人配得上乔景。
他明白,乔景绝对会是一个让人无可指摘的妻子,可是以她的心性,对着一个她瞧不起的丈夫,她也绝不可能幸福。
如果真让乔襄如愿,乔景最后的结局极有可能像那些数不清的、身份高贵的女子一样,被困在豪门深院里落寞寡欢,最后郁郁而终。
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孩子走上这条末路。
☆、第五章
裴由简停职待查,裴府一片愁云惨雾,唯有裴舜钦一人万事不关心,每天过得好不快活。
这日他心血来潮做了个弹弓,阿九往空中扔沙包,他蒙了眼睛听着声响射弹丸,两人在院子里一丢一发,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
张氏生裴舜钦时差点送命,所以对这个小儿子特别宝贝,裴舜钦受一回罚,她就要和丈夫闹一次别扭。为了家宅安宁,裴由简渐渐学会了眼不见为净,只要裴舜钦不闹到他眼皮底下,他就权当没看着。
这回裴由简若不是想到自己已经快三个月没和儿子正经说几句话,也不会进这个院子。他进门看到小儿子在嘻嘻哈哈,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家里出了变故,裴舜钦没想着帮父母分忧,还在这里混闹,着实是太不像话。裴由简从地下拾起枚石子,重重扔向自己蒙着眼睛的小儿子,当真是恨不能一石头砸死他。
裴舜钦感受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一个鹞子翻身轻巧躲过,扯下眼上的布,不高兴地扯着喉咙叫道:“要死啊!扔石头!”
“孽障!你说什么?!”裴由简气到浑身发抖。
“爹!”
裴舜钦的嚣张气焰瞬间灭了个干干净净。
裴由简铁青着脸走上前,夺过裴舜钦手里的弹弓,一把扔在地上,裴舜钦缩手站着,安静得犹如一只鹌鹑。
裴由简见不得裴舜钦这畏畏缩缩的形容,直接抬起一脚踹在了儿子小腿上。
裴舜钦疼得悄悄咧了一下嘴,心中连叫倒霉。
“我裴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废物!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整天只知道胡闹!”裴由简忍不住开始发作。
他不耐烦地一挥手,不想再看到裴舜钦在自己眼前晃悠,“白日嬉游,怠于学业,你自去祠堂领罚,静思己过!”
裴舜钦悄么声地翻个白眼,调转脚步慢吞吞地往院外走,结果走到门口,裴由简又叫住了他。
有完没完了?裴舜钦不耐烦地停住脚步,听候父亲下一顿训斥。
平常裴由简忙得很,裴舜钦犯了错,往往就是打发到祠堂跪一顿。今儿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想到裴舜钦屡教不改,跪了祠堂也没用,就想亲自教育一下他。
他注意到裴舜钦往下撇了一下嘴,便故意问道:“怎么,你有急事,赶着忙么?”
阴阳怪气的是个什么意思?
裴舜钦眼睛看着地上摇了摇头,只想裴由简快点放过他,让他去安安静静地跪祠堂。
他却不晓得,他这副神情落入裴由简眼中,活脱脱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几个大字。
裴由简背着手,绕着裴舜钦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方憋着气斥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裴舜钦脸色一变,猛地抬头盯住了裴由简。
裴由简进院子到现在不过一刻,开口孽障闭口废物,饶是裴舜钦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贬低责骂,此时也有些忍耐不住。
裴由简不察裴舜钦的恼怒,轻蔑一笑,讥讽道:“我还以为你毫无羞耻之心,对这些话早就无动于衷了呢!”
裴舜钦冷笑一声,硬梆梆地回击,“我这个样子不都是你教的么?”
“你再说一遍!”裴由简勃然大怒。
裴舜钦毫不示弱,说得更加响亮:“不都是你教的吗!”
“逆子!!”裴由简气得头皮发麻,“今天我要亲手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逆子,去请家法!快去请家法!!”
裴舜钦站在原地不为所动,阿九跪着蹭到他旁边,抱着他的腿小声劝道:“少爷,老爷生气了,你快些认错!”
“认什么错!”裴舜钦一抬下巴,满脸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