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人怒目而视,裴由简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像一只狂怒到马上就要把裴舜钦扑倒在地的老狮子。
裴舜钦倔强地直视父亲,一步不让。
“老爷,乔老来了。”就在这时,一个下人急匆匆过来通报,打破了父子间的僵持。
裴由简身体一凛,立即收敛了颜色。
“快请去拾夕厅。”
他吩咐完转身便走,走到裴舜钦身边感受到她愤懑不满的眼光,脚步不由一滞。
他偏头看向裴舜钦,裴舜钦冷然看着他,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
“你自去祠堂领罚。”裴由简沮丧地摆摆手,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只知道要他跪。裴舜钦轻蔑一笑,一甩衣裳下摆,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祠堂。
守祠堂的下人见裴舜钦来了,不消他说话,就给打开了通往祠堂中院的门锁。裴舜钦走到院中,望着一墙的祖宗牌位,面无表情地跪了下去。
祠堂里一片空寂,只有滴漏乏味重复的滴答声,裴舜钦跪在院中,无聊得看了两遍祖宗排位,腿开始发痛。
祠堂里不许吃喝,裴舜钦摸着发饿的肚子,甚是后悔中午没多吃点东西。
天色渐晚,照进祠堂的光线越来越暗,墙头上的野草随着风一下下晃荡,裴舜钦跪在天井中间,影子越拉越长。
酉时才会有人进来添油灯,裴舜钦没精打采地跪着,盘算着晚上趁守祠堂的下人打盹的时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他饿得发困,便眯起了眼睛小憩,睡到迷糊时,忽然听到有人小声叫他。
“二叔,二叔!”
裴舜钦一个激灵惊醒,转头看到云郎正费力地蹬着小脚跨过门槛,眼睛噌得一下亮了。
云郎是他大哥裴舜先的儿子,裴舜钦游手好闲,三不五时地带着云郎胡闹,是以云郎和他特别亲近。
裴舜钦惊喜不已:“你怎么来了!”
云郎一溜小跑跑到他跟前,将怀里揣着的包子塞进他手里,嘿嘿笑道:“爹让我来的!”
“还是大哥对我好!”包子余温尚在,裴舜钦激动地感叹一句,立即瘫在地上伸直了腿。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肉包,云郎一边乖巧地给他揉腿,一边瞧着他笑。裴舜钦被这小娃娃热烈的眼神看得发毛,忍无可忍地弹指轻轻一崩他脑瓜。
“干嘛笑成这样?”
云郎傻笑着揉揉脑袋,雪团儿似的脸竟然红透了:“二叔,嘿嘿……嘿嘿……,你要成亲啦!”
成亲?成亲!
裴舜钦从地上一下蹦起,差点被没咽下去的包子噎死。
“你听谁说的!”他拍着胸膛顺气,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爹和爷爷……”云郎被他这反应吓住,也不敢笑了,“爹陪我在院子里玩,阿爷把爹叫过去,我好奇,就跟过去趴了一会儿门框……”
“老家伙,真是好样的。”裴舜钦咬牙切齿地嘀咕。
云郎有些发怯,他拉住裴舜钦的衣角,讨好问道:“二叔,你要有新娘子了,不开心吗?”
开心个屁!老头子别的不行,专会变着法儿地折腾人!
裴舜钦气冲冲地跑出祠堂,守在祠堂门口聊闲天的下人不提防他突然冲出来,吓得连忙伸手拦人。
“少爷!少爷!”
“滚开!”裴舜钦暴喝一声,将两人一把推开,径直杀向了同坐轩。
裴由简每日雷打不动地在同坐轩处理杂务,今日也是如此。裴舜钦不等下人通报,一头闯进去,眼见裴由简在优哉游哉地临帖,心头的火噌得一下烧到了三丈高。
裴由简拿着笔怔然抬头,见来者是他,眼神逐渐变得严厉。
“你不在祠堂反省,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裴舜钦懒得和他罗嗦,单刀直入问道:“云郎说我要成亲了,此事是真是假?”
裴舜钦一皱眉头,似是没想到这个消息走漏的这么快。他从容搁下笔,挥手屏退了追着裴舜钦进来的下人。
下人识趣地带上房门,房里只剩父子两人,裴由简爽快承认道:“不错,我是与你订下了一门亲事。”
裴由简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裴舜钦憋着的火一下子从脚底板烧到了头发梢。
他激烈反对道:“我不成亲!”
“由不得你!”裴由简眉毛一扬,将裴舜钦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你不成亲,是想浪荡到几时?乔老愿意让你做他的孙女婿,你偷着乐就完了,还要说些什么疯话?!”
“乔家?!”裴舜钦一愣,着实没想到他爹是和乔家说的亲。
裴家家世不差,但与乔家这般诗礼相传的大家相比,还是有些比不上。乔家春风得意,裴家危在旦夕,乔大人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难道不晓得自己在这当口提出两家联姻意味着什么?
像他这样恶名远扬的公子哥儿,除开富户没有士族愿意将女儿嫁过来。乔用之想要什么样的孙女婿找不到,为什么就偏偏选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