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师娘对我有恩,我不能让恩师收回他说过的话,你便替我跑一趟罢。跑一趟,告诉大小姐,也算是对师娘尽一份心罢。”
终究,本不打算插手冷世欢任何事情的秦岳,还是没能管住自己,让昭平前去通风报信。昭平去时,冷世欢正在听阿贞将道理:
“小姐,老爷是你的生身父亲,你瞧老爷先前多疼你?哪样不是依着你的?那日也是小姐说话太过了,老爷才心寒之下对小姐出手的。老爷自夫人病后,连一向勤勤恳恳的朝政都顾不得了,还因此病得那般严重。小姐今后莫要如此与老爷生分才是,府中心疼小姐之人,也就只剩老爷了。”
阿贞这番话将将说完,昭平便气踹嘘嘘跑了来:“大小姐不好了,老爷让田姨娘找人来将府中琼花全数砍掉,我家公子特地派我来与小姐报信儿的。”
本是坐在椅子上的冷世欢,闻言立即便站起身,阴沉着脸:“这便是你说的疼我?方才我还觉着是我不对,如今看来,不对劲儿之人是你才是罢?他给了你多少银子,才使得你背弃你真正的主子我的阿娘,让你卖主求荣的替他说好话。”
说罢,抬腿便往外跑去,丝毫顾不得那被她数落的眼泪汪汪的阿贞。出去之时,主院的琼花已是被伐了大半:“住手,我让你们住手,听不见吗!”
那些工人看了看这皮包骨头的小女孩,又看了看一身锦衣华服的田氏,决计听从田氏的,仍旧毫不犹豫继续伐树。是以,冷世欢只得扭头朝田氏吼起来:“田氏,你这不要脸的狐媚子,快叫他们住手!”
田氏目光带有怜悯,出口的话却不容置疑:“大小姐,这是老爷的吩咐,我不得不从。小姐快回屋去罢,好生休息才是。”
冷世欢一向是瞧不起田氏那样给人做妾的官家千金的,而今却被田氏欺到了头上来,自是觉着屈辱至极:
“你是什么下作东西,竟敢忤逆本小姐!饶是抬了平妻又如何,不过是个名头好听点的妾罢了,谁教你摆谱给本小姐看的!你让她们住手!”
田夫人被冷世欢如此嘲讽,却也不与她争执些什么,只面无表情看着院中琼花一株株倒下。
满院俱是伐木之人,冷世欢顾得了这儿却顾不了那儿。一番折腾,待秦岳与冷扶宴随着冷燕启一道赶来之时,满院的琼花也只剩的最后一株。
便是冷夫人咽气之前坐在石桌旁交待遗言的那株,此时冷世欢披散着头发,珠钗掉落一地,连带着衣裳上也满是泥垢。却仍旧抱着那株琼花不肯撒手:
“不许你们动它,谁都不许动它,要砍它便先砍了我!阿娘,阿娘,嫣嫣想你,嫣嫣想你。”
秦岳不知她究竟说过多少话,大吼过多少次,才致以那原本动听的声音变得如此沙哑。只知她在得以见到冷燕启之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老爷是不是要田氏那女人像害死阿娘那般逼死我,才能觉着舒心?”
冷燕启伸手挡着口咳嗽两声,又是缓了一会儿,方才云淡风轻道:“最后这株,便留给你做念想。明日我让人在这院中挖个塘子,养些鱼给你玩耍。今后,便莫再围着这琼花树转悠了。”
说罢,也不待冷世欢回应便转身离去,一刻也不曾停留。自冷夫人去后,他总是一切都不那么热衷了。
秦岳还在原处,看着那浑身狼狈的冷世欢不曾开口。冷世欢恼他不肯替自己作证,却又感激他派昭平来知会自己,一时两难,终只疲倦道:
“所有人都不肯来这儿了,你为何还不走。”
自冷夫人离世,冷世欢隔三差五便住在冷夫人院子里的,冷扶宴曾劝她回摘星楼,她也只道:这儿有阿娘的痕迹,我不想走。
可是,这个院子除却她之外,也无人肯来。
望着那疲倦不堪的冷世欢,秦岳胸口有些发堵,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她原是那般高高在云端之上俯视众人,如今为何眨眼便坠入了凡尘,还挣扎不得。究竟,是因着何故?
本以为自己不过欣赏她的恣意,如今却是连落难的她,都能让自己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对此,秦岳也说不清为什么,只道:
“我曾答应过师娘,替她好生看着你。大小姐,服个软,好生吃饭,好生搬回摘星楼歇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