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宣熬了大半夜, 终于才恍惚睡过去,感觉没睡多久,又被叫醒, 开始准备去上早朝。
他起身时,李蓉正睡得香甜,裴文宣心里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忍不住抬手捏了李蓉的脸一把, 李蓉皱起眉头, 抬手打他, 嘟囔道:“你干嘛呀你。”
裴文宣听李蓉似是不高兴了, 心里终于舒服了几分, 站起身来走了。
李蓉被裴文宣捏脸, 心里有些不满,但着实太困,也就没有计较,恍惚睡了过去。
等睡醒之后, 李蓉才想起来裴文宣做了什么, 洗着脸时冷笑了一声,静梅见李蓉笑容中带着寒意,不由得道:“殿下是想起什么烦心事儿了?”
一般李蓉露出这种眼神, 就有人要倒霉, 李蓉从旁边接了帕子, 淡道:“没什么。等驸马回来的时候,把他的茶水换成盐水。”
静梅愣了愣, 迅速看了一眼静兰, 随后两个人抿唇笑起来, 李蓉瞟她们一样:“笑我?胆子大了?”
“近来殿下做事儿成熟不少, ”静兰赶忙接口,“现下终于有了几分往日脾气,我们忍不住怀念罢了。”
李蓉听这话有些舒心,毕竟这证明她越活越年轻了。她摇着扇子,也没追究这个话题,旋身进了屋中,找了人来道:“让大夫去看看秦小姐,再让人去刑部里带个话,说我想去探望一下秦家人,看他们怎么回。”
静梅应了声,下去吩咐了人去办事。
李蓉坐到院子里,躺在躺椅上,一时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之前一开始忙着赐婚、杨家的事,后来忙着成亲、李川选妃的事儿,如今一切做好决定,要成立督查司,前面的事儿有了了结,接下来还得等着李明的回复,她一时竟然少有空闲下来,躺在躺椅上瞧着蓝天,有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鲜少又这样空闲的时候,在院子里躺了一会儿,干脆让人拿了个话本子出来,又端了些水果瓜子,一面嗑着瓜子,一面瞧着话本。
裴文宣回来的时候,就见李蓉躺在摇椅上,看话本看得乐呵,裴文宣走到她身边去,用笏板轻拍了她一下:“看什么笑成这样?”
“这话本可太有意思了,”李蓉笑着放下书,直起身来,“一个公主、一个丞相小姐、一个青楼名妓,三个人追着一穷书生紧追不放,丞相小姐同他私奔,公主为他自杀,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你说这是哪儿来的穷书生,大半天的就这么做梦,他见过公主吗?”
“哪个正经人写这些东西?”裴文宣将一封折子放到李蓉怀里,笑道,“陛下给回应了,督查司的事儿依你。但是建这么个东西,还需得个由头。”
“陛下说了,”裴文宣将手拢到袖中,漫声道,“想个法子给他个台阶,他不仅批你建监察司,还再多给你十个县的封地。”
“当真?”
李蓉坐直起来,亮了眼睛。裴文宣被她逗笑了:“区区十个县,殿下就这么高兴?”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李蓉瞪他一眼,“成天只会和我要钱,怎么知道我的难处?”
裴文宣靠在树边,笑眯眯道:“我吃软饭的命,得劳烦公主多多照顾。”
“去去去。”李蓉站起身来,往饭厅走去,裴文宣跟到她身后,轻声道,“现下去找麻烦不太适合,等秦家人的案子定下来,再去翻案,动静闹大些,你这督查司要建,才名正言顺。”
“我明白,我今日让人去刑部问了,先看看情况。”说着,李蓉想起来,“你同苏容卿说我要约他没?”
裴文宣听到这话,笑容敛了几分,淡道:“下朝的时候说了。”
“约好了?”
裴文宣转过头来,露出一抹看好戏的笑来:“人家不答应。”
“不答应?!”
李蓉顿住步子,有些震惊:“他竟然不答应见我?”
“你又不是什么天仙,”裴文宣见她震惊,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一定要答应你?”
李蓉没说话,她当真没想过苏容卿会不答应。或许是上一世的惯性,又或许是这一世苏容卿起初对李蓉所展现的一直是示好,突然这么拒绝李蓉,到让李蓉有些惊讶了,她追着裴文宣上去,语气满是不解:“他为什么不答应?说理由了吗?”
“不答应就不答应了,你又什么好急的?”裴文宣见李蓉语气不善,语气也不好起来,只道,“他说知道你要找他做什么,秦氏案牵扯太多,让你别管。”
李蓉得了答案,思索了一会儿,便明白了苏容卿的意思。
之前杨氏案苏容卿帮忙,那是因为杨家本身就是游离于华京之外的贵族,常年盘踞西北,与华京的贵族往来不多,甚至于可以说,杨家拥兵自重,和华京的世家呈现的是一种敌对又合作的关系。苏容卿帮她,没有任何阻力。
但这次情况不一样,这次所牵扯的世家繁杂,而华京中的世家多有姻亲,这次怕是连苏家都可能会牵扯在内,就算不是帮忙的人,也绝对不会是拦路的虎。
李蓉敲打着扇子,想明白苏容卿的想法,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她低头笑起来,裴文宣转头看她:“你笑什么?”
“我只是再次确定了一下,”李蓉看向裴文宣,“你还是比我要更了解我自己一些。”
裴文宣没听明白,用眼神询问她,李蓉叹了口气:“你之前说我心里多少有他,我还有些怀疑,如今却是信了。你说若我不是对他还有几分情谊,怎么会没想到,此番他不可能帮我。”
裴文宣没说话,李蓉摇头轻笑:“是我糊涂了,算了,换一条路走吧。”
“你……”裴文宣缓了缓,慢慢道,“倒也不用难过。他如今和你不熟,一切从利益出发,也是正常。”
“你怎么安慰起我来了?”李蓉挑眉,“这么点小事儿,我会想不开吗?算了,你下午有事儿吗?”
“我打算去找上官雅,”李蓉摇着扇子,“你若没事儿,不如陪我?”
裴文宣听得这话,便知道李蓉的意思,上官雅这人可能会去赌场,若是去赌场的话,倒的确需要他陪着。
于是他点了点头,应声道:“好。”
两人找上官雅,照旧先去了上官府,得了上官雅去茶楼的消息后,两人这次就不绕道,直奔赌坊。
裴文宣打朋友那儿再接了一次令牌,熟门熟路进去后,李蓉不由得道:“下次咱们干脆自己弄一个令牌吧。”
“也成。”
不然总借令牌,他也不好意思。
他在人群里护着李蓉找了一圈,就在打叶子牌的桌边遇到了上官雅。
上官雅穿了一身男装,正打得起劲儿,李蓉走到她身后时,刚听她大喊了一声:“碰!”
李蓉拍了拍她的肩,上官雅不耐烦道:“小爷打牌……”
话没说完,上官雅就僵住了,李蓉笑眯眯瞧着她:“有事儿找你。”
上官雅勉强笑起来:“能不能等我打完这一轮,我快赢了。”
李蓉得话,轻轻一笑,转身道:“那我包间等你。”
赌坊一般都设得有贵客包间,只要赌钱的数上一个额度,就能进去。
李蓉直接上了二楼包间,在里面做下,拿着筛盅玩了一会儿后,就听上官雅站在门口,有些忐忑道:“那个,我进来了?”
李蓉放下筛盅,直起身来:“进吧。”
上官雅推开门,进到屋里来,她关上门来,笑着走到桌前:“在这地方见你,总有些不习惯。”
说着,她坐到位置上,裴文宣站在一边,给上官雅倒了茶。上官雅将裴文宣上下一打量,端起茶同李蓉笑道:“你这驸马不错呀,我喜欢。”
裴文宣笑而不语,立在李蓉身后,瞧着上官雅不说话。
李蓉回头看了一眼裴文宣,又看向面前口无遮拦的上官雅,轻笑了一声:“胆大包天。”
“我知道公主不会介意。”上官雅举了举茶杯,似如举酒杯一般,喝了一口后,放下杯子,斜依在椅子扶手上,笑眯眯道,“殿下说吧,找我来,是谈秦氏的案子?”
“怎么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想管这个案子?”
李蓉虽不意外上官雅知道此事,但也有些好奇,上官雅撑着下巴,看着李蓉:“殿下上一次管了杨泉的案子,又插手宫里选妃的事情,若秦氏案殿下不插手,我才觉得奇怪。”
“哦?”
李蓉挑眉:“那你觉得我插手,又是为了什么呢?”
“殿下不觉得,”上官雅瞧着她,眼中全是明了,“世家管得太多了吗?”
李蓉不说话,她看着上官雅,上官雅直起身来,带了几分在宫中才有的端正:“陛下为了世家,逼着平乐殿下嫁给裴大人。如今世家又要逼着太子殿下娶妃。你说,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殿下能忍吗?太子殿下能忍吗?陛下能忍吗?”
“这就是你在宫中调换香炉的原因?”
“殿下聪明。”上官雅恭维道,“上一次殿下对阿雅说的话,阿雅是听进去的。只是上官家毕竟不在阿雅手里,阿雅做不了主。”
上官雅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李蓉看着上官雅,她清楚知道上官雅对上官家的掌控力。
现在上官雅还太弱势,但是上一世后来,上官雅虽然身在后宫,但才是上官家实际的掌权人。
上官雅和上官家的关系,与上官玥和上官家的关系截然相反。上官玥为上官家而活,而上官家,为上官雅而存在。
李蓉张合着手里的折扇,缓声道:“所以,你打算让上官家如何呢?”
“我与殿下一个意思,”上官雅收起脸上笑意,认真道,“上官家应当慢慢退出朝堂。所以我希望能和殿下建立一个更好的关系。”
“什么关系?”
“殿下是否想过,扶持一个更好掌控的人掌控上官家,”上官雅声音平缓,“这样一来,上官家可彻底效忠殿下,帮助殿下辅佐太子登基,然后缓慢退出朝廷,只留几个人在朝中撑个面子,其他人都回幽州去。”
“为何不现在退出呢?”李蓉唇边噙笑,上官雅摩挲着茶杯,“您何必明知故问,如今陛下被上官家压了十几年,恶心憋在心里,上官家能退吗?如今上官家一退,怕就只有一条死路。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太子、您建立一个好一些的关系,让二位放心上官家,等未来太子登基,容上官家自行退出。”
李蓉听着上官雅的话,笑出声来:“你想当上官家的主事人?”
“现在不可以,”上官雅挑眉,“未来呢?”
“我凭什么帮你?”
“殿下,”上官雅探过身子,笑着开口,“你我同为女子,又想法相合,我若想当上官家的主事人,必然要依仗殿下,这样的上官家,是不是要比现在好管控许多?”
“只有这样,”上官雅神色中意味深长,“上官家才是殿下手中的上官家。”
李蓉彻底听明白上官雅的意思。
如今上官家与李蓉李川的关系,是上官家在掌控他们,而非他们在掌控上官家。